第23话 灰茧藏花

詹行歌真的很喜欢奇迹服装厂的大家设计出来的衣服。尤其是压轴作品《灰茧藏花》，当把它灰色的一面穿在身上时，不必担心挤地铁、干工作时弄脏。领口可以立起来甚至很挡风。而当把它翻过来，光面材质的布料上，锦绣繁花又堆叠出光彩照人的美丽。

因为是经历过大萧条的人，所以在詹行歌眼里，先实用，服装才有余地去讨论美观。

很遗憾，现在却是大萧条来临前，泡沫最繁荣的时期。人们空前的自信，更偏爱个性张扬的服饰。尤其是奇迹服装厂多数人中年人设计出来的保守服饰，并不能受到欢迎。

没关系，詹行歌搞了两套衣服，一套留给自己穿，一套送给了桑晏晏。

————————————

现在正是桑晏晏人生极低极低的低谷。肥胖纹、妊娠纹，激素变换、严重脱发导致的阿哥头，虚弱无力的身体，还有一颗绝望的心。

桑晏晏特别的礼貌，网上“风骚放-荡”的形容词与她毫无关联。她老是反复的感谢詹行歌的善意，感谢詹行歌救了她。

春日晖光里，救了桑晏晏的詹行歌笑笑，不与她讨论这些议题，谦卑地说自己只是个无能的人。此后，却反而如同“神明”般，以一个非常强势的姿态托住了桑晏晏的命运。

—————————————

陷入低谷后，处于困顿的环境，人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很容易把自我想得很糟糕，对自己的未来感到绝望。有点像脱轨的火车迷路了。而重新找回方向的过程是极其困难。

桑晏晏后来时常在想，但凡詹行歌总是事后诸葛亮般的总结评价自己过去的人生，或者但凡詹行歌总是强求她要怎么怎么做，桑晏晏后来可能都不会这样依赖她。

出院后，詹行歌给桑晏晏找了一个带花园的小住所还给了桑晏晏一张银行卡。这样，桑晏晏就可以如心中所愿般的封闭式活着。

不必面对流言蜚语，周围没有任何人认识她，独处让桑晏晏感到自在。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但并不意味着找回方向就很容易了。相反，整个过程极其困难反复。

桑晏晏的情绪起伏严重，常常走向极端。

有时候桑晏晏陷入过去的回忆，极度自我厌恶自我，恨不得将自己的过去割裂。难以排遣，她半夜两三点给詹行歌打电话。

电话那头，詹行歌总是能接起电话，困顿中打个哈欠，接杯水把自己弄醒，倾听桑晏晏说话。

桑晏晏跟詹行歌讲自己和徐翔一其实也有很甜蜜的时刻，分析徐翔一哪一刻是真情，分析徐翔一什么时候在花言巧语，什么时候其实是厌倦自己，什么时候是在想要占自己的便宜……

桑晏晏跟詹行歌分析自己的原生家庭、分析自己的人生经历、分析自己的性格、分析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外人眼里那么蠢的事、分析自己为什么陷入情感漩涡、分析自己为什么会丧失自我……

很多通电话里，詹行歌只偶尔搭话，从不打断桑晏晏。于是，桑晏晏就会自顾自情绪激动地讲上好几个小时。有些情节甚至是反反复复，多个角度，多个思路，连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被拿出来细细回忆。

然后间歇里，桑晏晏会突然疑神疑鬼地问，你在听吗？你在用心听吗？

电话那头，詹行歌很耐心地回答道，我在听。詹行歌甚至会继续复述一下桑晏晏分析到了哪里，并且对桑晏晏的观点表示赞同。

詹行歌太温柔了。无论桑晏晏的行为看起来多么祥林嫂，多么奇怪，多么莫名其妙，詹行歌总是不感到厌烦，詹行歌总是很纵容。詹行歌这个人，甚至连一丝丝的厌烦都从来没有。

她是桑晏晏这辈子遇到过最温柔的人。

桑晏晏在最严重受挫、内心最敏感的时刻，都无法找到詹行歌哪怕一点点厌烦自己的证据。

哪怕是桑晏晏讲到自己都口干舌燥没话题了，却在半夜三更神采奕奕地死活不肯挂断电话。

詹行歌也绝不会说，很晚了，挂电话睡吧。她就举着电话，在夜的一片静谧里，依靠电话和桑晏晏交换呼吸声。

有时候桑晏晏又会产生卑劣的比较心，怨憎周围的所有人。

她怨憎徐翔一，怨憎把自己的情感当成八卦笑料的网友，怨憎只会指责父母，怨憎一片洁白冰心的詹行歌。她会故意把詹行歌时不时送来的各种礼物扔掉，会写一大堆恶毒的关于詹行歌的坏话。甚至会在詹行歌邀请她外出去旅游的时候，冷言冷语的讥讽詹行歌想要做上帝。

詹行歌会扁扁嘴巴，好像有些受伤的站在门口。住着詹行歌的房子，桑晏晏不允许她进来。可是即便如此，詹行歌第二天又会毫不间断地发出新邀请。“一起去做美甲怎么样？”

桑晏晏讨厌詹行歌，詹行歌就老实地任由桑晏晏讨厌。

温柔原来不是有距离的礼貌，温柔原来不是看似的周到体贴，温柔原来不是兑换好感的工具，温柔原来不是精致利己。

温柔原来是奇迹般的詹行歌。

“为什么啊？”桑晏晏委屈地大哭，好像浮萍终于找到了倚靠，好像游子终于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她这么恋爱脑，这么神经病，这么不自爱，这么轻贱，这么疑神疑鬼，这么莫名奇妙，这么任性，连父母都会嫌弃厌恶的人啊。

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那个好像没脾气的人，挠挠头，“没有理由吧。”随缘？

全身上下都是伤口的人，被小心翼翼地轻拿轻放，温柔以待。原来回忆的伤口也可以慢慢愈合？

桑晏晏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失眠了，不再害怕自己会不会被外界中伤了，不再介怀憎恨自己的过往了。

从前只想整天躺着，做一点点事情就会很疲惫。桑晏晏突然发现自己开始有了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情，想找一份工作还钱给詹行歌，想去运动减减肥，想重新捡起厨艺做一点美食，想邀请詹行歌去看演唱会，

“明媚，我今天买了海鲜，晚上来吃。”

啊——“好的，”那没事了。

詹行歌看了看自己土肥圆的本体、考试周低空飞过的成绩单，果断切了马甲。

深藏功与名。

迷路在森林里的小火车听到奇迹般的歌谣，顺着歌谣的声音，它穿过迷雾找到了一条新的铁轨。

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晋升为詹行歌助理的王英子把买好的章鱼大丸子递给副驾驶上系着安全带的詹行歌，然后驱车出发去桑晏晏住处。

呵呵，可恶的中央空调，四处留情。

如果不是很有钱，像詹行歌这种软弱无能、善于逃避的烂人，就是被嫌弃的命。

——————————————

如果你遇到了一个蠢呼呼的提款机老板怎么办。不仅不画饼，而且哪怕在工作结果并不近人意的时候，她还是会框框往你的钱包里炫钱。

有这样的老板，那还不使劲儿欺负。这种老板如果能够继续当有钱人，在座的各位人精都有责任。

但当逃避够了的詹行歌偷偷摸摸回到奇迹服装厂的时候，“卧槽！”

#因为老板太没用，所以打工人们决定超神了#

詹行歌自己逃避摆烂，放权放钱给奇迹服装厂。

“各位，”除了老板的脑子，“包括自由、自主、资金在内，我们什么支持都有，如果这种情况下……”奇迹服装厂还是倒闭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财神爷”了。

尚诚推心置腹地说，请大家看一看外面的工厂。

有的工厂根本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完全是小作坊，黑灯瞎火、没有安全设施就敢让工人上手干活。有的工厂靠什么所谓的绩效鞭挞员工，榨干员工的最后一分血汗。

更多的工厂，年龄大的了就直接想办法让你自己退出。

没有人管你身体好不好，腿脚好不好，眼神好不好，他们只会抱怨你干得太慢、太粗心，这不会，那也不会，居然还要薪水、还要休息，还要吃饭，还要升职。

但是请诸位看看奇迹服装厂。尚诚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深情地KFC各位打工人。

“您不用说了，尚总，俺们都知道。”安静的人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句。

紧着学生领导和中年打工人们突然控制不住地在下面嚷嚷议论起来。家里老人生病的，奇迹服装厂默默付了大半的医药费，还请了护工。有人买保险被保险骗了的，奇迹服装厂默默请了专门的法务去打官司。有的人孩子心里出了问题，三天两天搞自残的，奇迹服装厂请了全国数一数二的心理治疗医师上面诊疗。

是靠嘴皮子洗脑PUA还是真的拿打工人好，其实人们心里门儿清。

齐国打工人之间有个讽刺的段子。工厂要求人们以厂为家，竭尽全力。打工人答，家里的钱，我可是想花就花。

有几家厂子，能支持打工人想花就花。奇迹服装厂可以。

王婶隔壁村的胡铁柱，借口什么老母亲生病，预支了整整一年的工资之后玩失踪。其他打工人都在担心奇迹服装厂从此“封心锁爱”，不再借钱的时候，奇迹服装厂只是报了警，把胡铁柱列上了黑名单。

其他缺钱救急的职工，该借就借。

——————————

作者有话要说：引用更新：本文段子套用了《奇葩说》陈铭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