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将林絮带到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处,那墙上贴着告示,是要招几名洗衣做饭的丫鬟。
那乞丐扯着她拉到门口的管事面前嘀咕了几句,林絮就这样被选上了。
是夜,林絮躺在床上,眼睛却望着半开的窗扇。
窗外繁星如水,阵阵夜风吹过,带来草叶的清香,林絮此时才觉得自己稍微平静下来。
就这样在这平静的地方了却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和今天一起被招进来的丫鬟们一起睡两张大通铺,此刻其他人大多睡着了,房间中轻微的呼吸声、磨牙声,甚至连梦中迷糊的呢喃林絮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环境让她格外的轻松和惬意,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小剑峰一样。
师门几人在冬日里围坐在火堆旁,林絮窝在师兄或者师姐的怀里,被火烤得浑身暖洋洋的,困倦地打着哈欠,陷入沉眠。
林絮迷迷糊糊闭上眼沉入了黑甜的梦中。
翌日。
鸡刚打鸣,门板就被人拍得震天响,房里的姑娘皱着眉头,尚且还没有习惯这样的作息,茫然地坐起身,嘴里微微抱怨着:“谁啊……”
林絮离门最近,将门微微开了个缝,是陌生的婆子。
“快起来,要开始做活儿了!”
这婆子穿着得体,头上簪着几只陈旧的银簪,虽然满脸的皱纹耷拉着,可大体一看,还是个十分体面整洁的婆子。
姑娘们你推我挤地穿戴整齐了,沿着门外的墙根一溜站好,此时天边才泛起霞光,林絮最先出来,站在最左手边。
姑娘们都垂着手,有的好奇的仰着脸张望,有的困倦的低着头打哈欠。
“都精神些!”婆子手中持了长条状的竹尺,挥得呼呼作响。
姑娘们一惊,都努力打起精神。
这小院里还围了其他几个人,有拿着算盘的账房,也有穿着精致的婆子。
等姑娘们都站好了,那穿着精致的婆子最先向众人面前走了一圈,挑了几个姑娘到一边去。
“都说句话。”那婆子抄着手慢悠悠道。
于是那几个姑娘或多或少都出声了,只是边上那个木楞一般站在原地,嘴也不张。
婆子一皱眉,目光在那个木头姑身上扫了一圈,“怎么回事?听不见我说了什么?”
林絮无辜的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
婆子一愣,没想到居然招进来一个哑巴,这样的哑巴可不适合去主人家面前伺候,便将林絮撇在此处,带着另外几个姑娘离开了。
账房的人自然要能说会道,于是林絮又被筛下来,最后哪也没去,和另外十余个姑娘一起留在了原地。
早晨敲门的那个婆子想必就是她们这些留下的姑娘的顶头上司了,林絮看着这个婆子,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这婆子脸上的皱纹砸阳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深刻,她嘴角刻薄的抿起,扫过来的眼神冰冷得很,姑娘们一时低下头,不敢同她对视。
“从今天起你们就在后厨干活儿,寻常不要去其他地方,跟我来。”
婆子说着向外走去,姑娘们听话的跟在她身后,听她一路讲解,最后强调不要去前院。
婆子自称姓袁,府中其他人一贯叫她袁婆,姑娘们也一个个行礼唤袁婆。
后来袁婆又把这群姑娘一分为二,一半去了后厨,一半去了浣衣裳的院子,林絮也被分去了浣衣。
姑娘们都很友善,在知道林絮是个哑巴后都对她照顾有加。
“阿絮,你怎么又在哪里发呆,你还剩好大一盆衣服没洗呢。”
圆脸的姑娘叫小慧,她梳着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那辫子垂胸前,随着她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林絮神游的思绪被唤回,看见小慧的辫子又手痒的很。
这辫子一看就很好摸。
她看了看身边的木盆,里面的确还有很多衣服没洗。
林絮发了一早上的呆,什么活儿都没做,她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洗完盆里的衣服,要不然月末要扣工钱。
虽然林絮其实觉得自己能在这里吃吃喝喝就行了,但是不做事多半在这里白嫖吃喝,多半还是会被辞退的。
这样想着,林絮终于扯了一件衣裳放到盆里,开始搓洗起来。
洗衣裳是件费力气的活儿,衣裳沾了水沉沉的,小慧埋头努力洗着衣裳,忽然听见对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抬眼,林絮正站起身将湿漉漉流水的衣裳拧干,借着使劲儿一抖,将皱巴巴的衣服全部甩开,晾在了竹竿上。
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下来,小慧看得目瞪口呆。
这几日都是府中主人前往颜家参与宴会的衣裳,华贵非常自是不提,主要是很大一件。
里衣还好,可是那些外衫很大一件,伸长了比两个小慧还高。
小慧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钱人都爱穿这么麻烦的衣服,这样不是很快就脏了,很难打理吗?
后来小慧才知道,有钱人根本不必担心这个,因为他们又不用自己洗衣服。
小慧低头看了看手里正在小心搓洗的衣裳,又看了看晾在竹竿上的大件外套。
“阿絮,你……你力气真大。”
林絮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她张了张嘴,差点就问小慧“什么?”。
她又侧头看了看小慧身边正在滴水的衣裳,仿佛是有些明了了。
衣服难洗不说,姑娘们身形单薄,虽然在家中也洗衣晾晒,可是那些衣服即没有这么难洗,也没有这么大件,难以挤干晾晒。
林絮伸手指了指小慧手里的衣裳,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小慧震惊之余也看懂了林絮的手势:“你帮我挤?啊……好……”
“那我等下帮你一起洗衣裳,你还剩好大一盆。”
林絮点点头,两人继续埋头洗衣裳。
时间就在荡漾的水波中逐渐逝去,两人合力拧干最后一件衣服,又一起将衣服搭上了竹竿,正是日头西斜的时候。
简而言之,到了下班的时候了。
林絮和小慧居然最先洗完,院里其他姑娘见着他们要走了,也都加快速度,想要快些洗完衣服去吃饭了。
林絮和小慧却又在这个时候折回来了。
反正还早,林絮和小慧也没有事做,不如帮大家一起洗完。
夜里,林絮一沾枕头就睡沉了。
她很享受这样的时间,什么也不用想,就这样机械地做事,认真地消耗自己的精力,然后夜里拖着疲惫但是满足的身体倒头就睡,沉入梦乡。
时间就在这样平淡的劳作中慢慢溜走,一个月后,府中给她们放了两天假,小慧拉着林絮要带她回自己家。
于是林絮就在棠海城的街边偶遇了苏琴。
这件事突然,却又不那么突然。
迟早都会有人找到林絮的。
于是林絮让小慧自己回了家,她则跟着苏琴沿着街边而行,或许是想和苏琴叙叙旧。
“你怎么也来棠海城了?”
苏琴脚步缓缓,他闻言回过头。
“我来找你的。”
林絮挑挑眉,从路边的铺子里买了个甜得发腻的糖糕:“找我做什么?”
“找你回去,你不是还要学剑?”
林絮哑然:“我早就不想学了。况且,当时只是我随口一说而已……”
“你身体里的剑骨不是这么说的。”
苏琴站在林絮身后,盯着她被衣裳覆盖的脊柱。
“你的剑骨告诉我,你还想学剑。”
林絮失笑:“可这其实不是我的剑骨,是齐修的,你亲手换给我的,不会忘了吧。”
苏琴摇摇头,林絮见他还要继续说,便提前出言堵了他的嘴。
“就算剑骨想吧,可是学剑学剑,剑呢?”
苏琴一愣,又听林絮说道:“我把韶玄弄丢了,我都没有剑了,用什么学剑?”
沉默半晌,苏琴终于又开口了。
“是不是我把韶玄找回来,你就愿意重新学剑?”
林絮眼睛一转,点了点头。
“是啊,如果韶玄能回来的话,我就学剑。”
苏琴看着她,林絮无所谓地吃着糖糕,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吃得很认真。
“你等着,我去找。”苏琴只抛下这句话,转身便向城外走去。
韶玄当初是在山岚谷丢失的,他或许是要去山岚谷找韶玄。
可这怎么找得到?
林絮将糖糕全部塞到嘴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根本不知道谁带走了韶玄,世界这样大,韶玄已经消失了那么久,一柄不能出鞘的剑,就算是被人丢到河里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如何去找?
找到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也不对,碰运气罢了。
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接近于无,根本就没有寻找的意义。
林絮去边上的店铺中买了些布料点心,提着大包小包向城门口走去。
小慧的家在城外不远处的村庄里,小慧正在城门口等待着,就看见那个在街上拦住林絮的男子大步走出了棠海城,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片刻后,林絮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悠悠出了城门。
“阿絮!”
小慧努力挥着手,她打量着林絮手里的包裹,尚且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是……”
林絮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包裹,摇了摇头,小慧虽然疑惑,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将林絮带回了自己家。
谁料林絮一进门就将包裹打卡,把里面买的点心全都分给了院子里的弟弟妹妹们。
小慧目瞪口呆。
又见林絮打开其他包裹,布料吃食,香料大米,什么都买了。
这些东西的价格折算下来几乎是小慧一整个月的工钱了。
小慧和小慧爹娘同林絮推脱了几番,眼见着实在是推脱不掉,只能接下来。
“真是……还带这么多东西……”小慧娘笑起来,小慧的弟妹乖巧地吃着点心,糊了满脸的点心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