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全兮兮现在的态度，也是这样。

这不仅仅从他很克制跟全兮兮做那些亲密的举动能看出来，也从他为人处事上。

他有了难处，不愿意跟亲近的人求援。

他心里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那个坎，来自于他二叔给他们家带来的伤害。

他潜意识认为，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会伤害他。

他喜欢全兮兮，却也抗拒比喜欢更深层次的爱。

他没有意识到，昨晚上全兮兮跟他说的是，她想拖继父的关系去投资公司实习。

全兮兮跟他说的意思是，她想借着去投资公司实习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帮他找到投资人。

这是全兮兮想尽自己的努力弥补这件事。

这是她想为他做的事。

而夕丞连细想都不愿意，直接拒绝了。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牧阳辉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她也想过夕丞不需要通过女朋友家里来注资渡过难关这种施舍，所以她才想着去实习这件事。

夕丞没有细细分别这其中的差别，直接把她的好意归到家族利益上，这让她怎么不生气，不难过。

在全兮兮看来，夕丞没有完全的相信她。

最少他的心门，没有为她完全敞开。

全兮兮吸了一下鼻子，把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收了回去，说：“我自己去找我爸。”

夕丞拉住全兮兮，垂下眼，低声说：“兮兮，我……没谈过恋爱。我其实不太清楚恋爱中的两个人要怎么相处。我从十五岁回国以后，就一直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奔波。我承认，我或许在你想帮我的这事上想岔了。但，你不能说我是故意这么想的。”

全兮兮使劲眨了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夕丞拉过全兮兮，让她看着他：“我也在努力学习，感情这事我没经历过，你不能让我一次错误都不犯，对吧？”

全兮兮红着眼睛，望着夕丞。

“我想明白了，”夕丞拉着她的手，“你是想通过自己的力量，帮我解决我现在的燃眉之急。我领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愿意你跟我一样，进入到复杂的人际关系里。你还没有出校园，没有进入社会，不懂社会复杂。我希望你一直都是一个无忧无虑的，我不想你跟我一样，每天一睁眼就算账。”

全兮兮小声说：“我不想看你这么着急。”

夕丞很是欣慰，把她拉到怀里：“我也没有那么着急。你要相信我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对于贷款逾期这事一点准备都没有。”

全兮兮把额头顶在夕丞胸口问：“下一季度还不上，你还有什么办法？”

夕丞说：“那就只能抵押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有手上的其他不动产，去银行贷款还了。就是要再多付一些利息而已。”

全兮兮说：“那就是最多还有5个月时间来解决这事了？”

夕丞嗯了一声。

“暑假我还是想去投资公司实习。”全兮兮低声说。

夕丞想明白了，全兮兮是想帮他，没有别的那么多心思。

在她眼里，家人是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她想当他的家人，可以跟他一起同舟共济的人。

不仅仅想当他喜欢的人。

成为家人——那是她对他，无声，且最高的表白。

这个傻姑娘，才跟他在一起多久啊？

就已经想那么久远的事了。

夕丞低头，轻轻一吻落在全兮兮唇上：“我让你去就是。”

坦诚的接受喜欢的人的帮助，也没有那么难。

这是全兮兮想告诉夕丞的话。

*

全兮兮开车带着夕丞到了全兮泽家。

全兮泽在门口接人，看见夕丞来，一脸兴奋，老远就招手：“姐夫！”

夕丞听见全兮泽喊他姐夫，就觉得今天的全兮泽格外可爱，他侧头看全兮兮傻笑：“他管我叫姐夫。”

全兮兮没好气地白了夕丞一眼，走过去就拍了全兮泽胳膊一下：“别乱叫，叫哥哥。”

全兮泽撇撇嘴：“夕丞哥哥。”

夕丞淡淡一笑，狠狠地揉了一把全兮泽的头发。

全兮泽敢怒不敢言。

全兮兮进门换了鞋子，扫了一圈，发觉屋里安静得很。

全兮兮回头问全兮泽：“你爸妈呢？”

全兮泽一提到这个眉毛都耷拉下来了：“舅舅的事惹爸爸不高兴了，爸爸停了舅舅的职，在内部审查。爸爸跟妈妈已经分房睡很久了……”

若是放在以前，全兮兮还没放下全向海的时候，她一定会回一句咎由自取。

可现在，无论是她还是沈甄都已经放下过去。

全兮兮总觉得，如果她无法放下全向海，她就无法融入牧家。所以现在听见全向海跟徐英有了矛盾心里也毫无波澜。

“他在书房吗？”全兮兮甚至已经不想称呼那个人为爸爸了。

全兮泽无力地点头。

全兮兮看着夕丞：“跟我一起去书房见见他吧。”

夕丞也换好了拖鞋，走过去牵住全兮兮的手，低低地回了一句：“好。”

全兮兮带着夕丞到书房门口，这间给她童年带来无限阴影的地方，现在看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

她终于毫无顾忌地推开了那扇门。

书房里拉着窗帘，只有一道光纸透过厚实的窗帘间的缝隙，隔着全兮兮与全向海。

屋子里全是烟味。

全兮兮与沈甄都不喜欢闻烟味，以前全向海抽烟，沈甄总是说他，他也没改过。

现在全向海看见全兮兮来了，立即就把烟暗灭在烟灰缸里，烟头接触到烟灰缸里的水发出一声“嗞”。

“兮兮来了……”全向海转过老板椅要起来。

全兮兮走向窗户拉开一边的窗帘：“你坐着吧，才出院。”

夕丞跟着全兮兮一起去把另外的窗帘拉开。

全向海没见过夕丞，有些木讷地问：“这位是……”

“我男朋友。”全兮兮说，“我特地带他来见你。”

全向海愣了。

夕丞今日穿了一身早春的休闲服，上身里面穿着白色A版的T恤，外面套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袖衬衣，穿了深蓝色的牛仔裤，灰色的拖鞋。

他戴了着眼镜，前面的刘海头发懒懒地撒在镜框上。

站在全兮兮身边，看上去就像是跟全兮兮一样在学校拿奖学金、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原来兮兮喜欢这样干净的男生。

全向海忽然想起那日他让全兮兮回家吃饭，全兮兮看见牛犇以后愤愤甩门而去的情景。

原来她已经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只会抱着玩偶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小女孩了。

也，不再需要他了。

“叔叔好，我叫夕丞。”夕丞有点害羞地侧开一点点目光，他不敢直视全向海。

全兮兮靠近夕丞，牵起他的手。

夕丞侧头，与她相视而笑。

全向海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全兮兮笑了。

原来她笑起来，眼睛里有星辰大海。

这是全向海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他已经失去了他唯一的女儿。

全兮兮转头看向全向海：“我就是带夕丞来跟看看。以后那些惹人生厌的事，就不要做了。”

全向海还想说什么，全兮兮抢先说：“这样，以后我还有可能回来看看你。”

全向海心里五味杂陈。

全兮兮一点都想顾及全向海的面子，直接拉着夕丞说：“我们走吧。”

夕丞向着全向海点了一下头，就被全兮兮拉走了。

全兮泽在书房外面溜达，看见全兮兮带着夕丞出来了，立即靠过去：“姐姐，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全兮兮瞥了他一眼：“我要走了，赶飞机。”

全兮泽一听就急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全兮兮快步走到玄关，低头换鞋子：“我原本就是回来看我妈的。顺带来看看你爸。”

“姐姐你就不想我？！”全兮泽没想自己都不在全兮兮的计划里。

全兮兮穿好鞋子，轻叹了一声，望着全兮泽：“你好好学习。高考完了以后，可以来找我。”

全兮泽一听眼睛就亮了，连忙点头。

夕丞跟在后面，换好鞋，悄悄跟全兮泽说：“想想考完想去哪玩，我考虑带你去玩几天。”

全兮泽点头如捣蒜。

离开全兮泽家，全兮兮上了车才不高兴地瞪了夕丞一眼：“你有时间出去玩？”

“应该有吧。”夕丞系好安全带，挑眉笑着，“你不是在想办法帮我解决问题？我等着吃软饭呢。”

夕丞一副已经躺平，让全兮兮包养他的态度。

全兮兮倒是真的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看着全兮兮越来越严肃的小脸，夕丞忍不住撇开头，修长的食指抵住唇，望着车窗外的风景笑了一下。

全兮兮蹙起小眉毛：“我担心你，你还……唔……”

夕丞猛地回头，拉过全兮兮的手腕，顺势堵住了全兮兮的嘴。

“不知道为什么，”夕丞另一只手也跟过来，兜着全兮兮脖颈，拿额头顶着全兮兮的额头，“看见你这样，就忍不住想欺负你。”

“你！”全兮兮气急。

夕丞又亲了上去：“我会处理好的。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操这些心。”

全兮兮眼角泛了红。

“我不反对你暑假找公司实习，”夕丞摸了摸全兮兮的脸，“但我希望你是为了自己去学习。”

全兮兮心疼这样的夕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