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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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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908房,孟棋从混沌黑暗中醒来的时候,还没睁眼就听到周围叽叽喳喳,睁眼后视野也不是一下子清晰,而是蒙上一层薄纱的朦胧。而在这朦胧中,他辨认出了坐在他床旁边的人的脸。

不是嘘寒问暖的母亲,而是那个昨晚被他骂不要多管闲事的人。他先是失落,后立刻被难为情淹没住。

他甚至等不及视野变清晰,就毫不犹豫地扭头到另一边。身体也跟着动了一下,牵扯到伤口,他扭曲着脸停下了动作,已经冲到嘴边的闷哼声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孟荞一边正和临床的两个大妈唠嗑,一边正歪着头费劲地剥柑橘。她一直都有分神留意床上的人,眼角捕捉到一晃和轻微的动静。

她不用看,就知道他醒了。床上的人闭着眼假装睡着,但浑身上下每根毛发都写着拒绝面对。

孟荞暗地里哧了一声,柑橘难剥就不剥了,于是头也不回地把柑橘丢到病床上,下一秒如愿获得对方来不及收回的哀嚎声。

“还装睡,醒了就帮我剥橘子!”她道。

孟棋痛哼一声,猛然睁开眼睛,翻过身来又是牵拉伤口,好不容易绷住表情。他一把捡起柑橘就想丢回去,但一看到她的模样就立刻停住手里的动作。

这下子,橘子不敢丢不说,还乖乖地剥了起来。

整个过程孟荞都没有看孟棋,对他的反应似是胸有成竹。见到面前的大妈们不再唠嗑了,眼睛都去看孟棋,她赶紧拉回大妈视线,还顺便捋一遍情节:“别看他了,您刚才说到那个张老头偏心儿子,一直都是女儿来陪床,都已经大半年了,他的宝贝儿子都不来看他,后来呢?”

大妈们收回心疼的视线,刚要谴责她,原本还觉得她这样压榨病人不太对,但一看到她脖子带着颈托和打着石膏的右手,又没再说她了。

跟那个的少年比,好像她严重一点。帮忙剥一下柑橘,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有个烫着时髦小卷发的大妈接着下去说:“后来嘛,也就是前两天,他儿子终于来了,904病房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天天人来人往的,哎哟喂,那礼品真多啊,都快堆到外面走廊了。”

“那礼品都有什么啊?”孟荞好奇地问。

“我悄悄看了,都是大牌烟酒,可贵了。”卷发大妈凑近,伸出五个手指头,悄悄道:“你知道那酒要多少吗?要这个数。”

抱着保温杯的大妈问:“五百?”

孟棋把剥好的橘子递过来,孟荞抬了下石膏手,示意他掰成小瓣的。

卷发大妈瞥了一眼,抬高下巴摇头。

孟荞犹豫道:“五千?”

卷发大妈高深莫测地摇头。

保温杯大妈和一旁新凑近的披着彩色围巾的大妈瞠目结舌道:“不会是五万吧?”

孟荞接过两瓣橘子,正要放进嘴里,看到卷发大妈终于压低下巴,点了两下。

橘子也顾不得吃了,叹道:“这也太贵了吧。”

保温杯大妈道:“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好酒,一瓶都可以顶我家妮子全部的医药费了。要是我有一瓶酒,就不用卖家里祖传的玉镯了。”

孟棋小声嘟囔道:“才五万,就算贵吗?”

孟荞耳朵灵,听到之后,回头瞪他,警告他不要再说话。

还好几个大妈还在互相哀叹人生坎坷,怨恨世道炎凉,没有听到他的嘟囔。

这个话题聊完,大妈们说到另一个老头喜欢上了照顾他的保姆,非要将自己的遗产赠送给保姆的话题。

孟荞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推波助澜”,又差使孟棋多剥了几个橘子给大妈们“下饭”,很快大妈们就当她是“医院情报局”新成员了。

病房里聊得火热,外面走过一个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卷发大妈看到之后,赶紧嘘声示意她们停下。

这时,大妈们连说八卦的劲头都没有了,等那个中年妇女走过去,她的忧愁传染到了大妈们的脸上。

孟荞看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走廊,好奇地问:“她怎么了?”

大妈们齐齐叹气:“她也是个苦命人,比那个偏心张老头的女儿还苦。”

“看不出来吧,她其实才三十出头。因为她的孩子一出生,她的苦就来了,孩子染上了绝症。”

“她老公一听说绝症,立马就离婚,孩子丢给她一个人。她舍不下孩子,一边靠着打工来支付昂贵的医药费,一边还要天天回医院照顾女儿。三十来岁的,硬生生熬成了四五十岁。唉……”

“听说,她孩子的生日都是在医院过的。这都是第六个年头了。”

“唉,不知道那个孩子能不能撑过这次生日。”

这个问题,没有人敢回答。大妈们唏嘘几声就散了,各自回去照顾亲人。

最爱讲话的卷发大妈没有走,她就住在这个病房里,是他们的邻床。

这间病床3个床位,两女一男,孟棋在中间。

孟荞的病床最里面,她绕过孟棋的病床,也回了自己的床位。她动作笨拙地上床,避开了手上的石膏却忘记了颈托,磕到头的时候嗷嗷叫了一声。

卷发大妈和孟棋听到动静立刻起身,打算过来帮她。

孟荞连忙摆摆手,示意不用。

孟棋见她没什么大问题,自己又全身都是伤,就又躺了回去。

卷发大妈没有坐回去,越过孟棋,三两步过来扶她,动作热情又小心。

孟棋躺在病床上,觉得有点尴尬。他好像不应该又睡回去的。

等孟荞躺好之后,卷发大妈又忍不住问了起来:“你这个伤怎么弄的?”

孟荞看了一眼孟棋,笑嘻嘻的道:“和男人打架。”

孟棋浑身僵硬,想变成棉花钻进被子里。

卷发大妈看着她的颈托,心疼道:“脖子是扭到了吗?”

孟荞回道:“不是,是被他掐的。”

孟棋觉得自己这时僵硬得就像是一块钢板。

卷发大妈吓得一缩,眼里的同情更重了:“那手掌呢,是被他踩骨折了吗?”

“不是。”孟荞想摇头,但被颈托挡住了,“是我扇他的脸,扇成这样的。”

卷发大妈立刻站起来,带着无比震惊的神情,恍惚问出:“那你赢了吗?”

孟荞再看了一眼孟棋,又摸了摸颈托,带着不确定道:“应该,算赢了吧?”

虽然损敌八百,自损一千。

大妈顺着她的眼神,回头看孟棋肿得黑紫发亮的脸,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敢再唠嗑,默默转身回自己的床位。

一对夫妻互殴,然后双双进了医院!可真猛啊!

直到医生来查房,念到两人同性又相似的名字,卷发才知道是一对姐弟。不过,那时候谣言已经传出去了。

看着大妈的表情,孟荞猜到了一些她的想法。作为同样热爱吃瓜的人员,最兴奋的就是猜测推断出大新闻的时候。

被小小地议论一下,也不能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医院都是死气沉沉的,牺牲一下,增加点乐趣,也算是做善事吧?

于是,她也没有急着去解释,反正很快不攻自破。

吃够了瓜,孟荞也困了,她拉高被子直到下巴,打了个哈欠,闭眼准备睡觉。

孟棋一直都僵硬地躺在床上,直到孟荞呼吸声变重变均匀之后,他才敢动。

孟棋动作缓慢地转动身子,面对着她的病床,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在颈托和石膏停留了好半天。

他对着她,轻声道:“谢谢。”

孟荞还没睡沉,听到声音后睁开朦胧的眼,侧头看他,迷糊道:“你刚才说什么?”

孟棋从她睁眼的时候就石化在原地,慌慌张张地说了一句“我没说什么”,狼狈地转了回去,却对上了一双写着“我明白我懂的”的眼。

他觉得难为情,不顾浑身的疼痛,把被子拉到头顶,索性当起了乌龟。

卷发大妈八卦心雄起:名场面啊,床下棍棒相见你死我活,床上双看泪眼无语凝噎!

孟荞实在是困了,也没管他们了,后面进入了沉沉梦香。

另一边,华锦苑A栋厚重的雕花大门前,站着一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人。

他站在后车座位置前面,等了片刻之后,抬起胳膊看手表。已经超时十来分钟了,老板还没有下来。

这情况对于一向守时的老板,不寻常。

他上前一步,隔着雕花门的缝隙,越过院子中间的石径,看向里面的门口。还是紧闭着。他不至于那么没眼色,没敢催老板,又站回了原位。

五分钟后,他收到了一个消息。

【你先去公司,会议全部都改成远程,要签的文件下午送过来给我。】

三楼的主卧的卫生间里,越游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里的阴鸷愈发浓郁。

他的脸,一半是正常的白净皮肤,另一半就像附着黑紫色的脓包。

这场景是多久没见过了,上一次他这么狼狈的时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从有记忆起就天天被挨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的他,他以为没机会见到了呢。

没想到,她居然又帮他回忆一遍,那个最是耻辱的半生。

他昨晚,就应该先掐死她!

时间回到昨晚……

“你找死!”

话音还没落下,孟荞被摁在墙上,反应过来的时候双脚已经离地,一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锁住她的脖子,将她提到半空。

她的呼吸瞬间全部都被夺走,脖颈传来剧痛,她的双手攀在他的手背上,企图解开这禁锢,但奈何她人小力微,非但没能缓解难受,更激发了他心中的残虐。

他的手指越缩越紧,双目赤红,就像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对上他的眼时,她以为她真的会死。

孟荞的头脸迅速充血涨红,脖子青筋鼓起,视线里他的脸眼见变得扭曲可怖。

除了皮肤接触部分被吸走的生命力,她的身体里的氧气也消失殆尽。

她害怕了,双腿早就被他的腿提前禁锢住,就算是濒死前的反击挣扎,也就像是给他挠痒痒,无济于事。

孟荞的太阳穴在撕扯着,剧痛侵袭掉她的感官,最后她的视线慢慢变得模糊,黑暗一点点淹没过来。

她这次,死定了!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听到了一段甜蜜的音乐,就像是情人的低声耳语。

她以为是她出现了幻觉,直到她重新能够呼吸,她才知道不是幻觉,是有人打电话过来,令他中断了掐人的动作。

脖子一被松开,她身子一软,口鼻急促呼吸却被唾沫呛住,导致了剧烈的咳嗽。

她还没咳两下,下一秒,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所有的咳嗽声被盖了回去。

万幸,他给她留了可以呼吸的鼻子。

孟荞眼前还是一片黑没缓过来,也找不到焦距,就只能扶着他的手,半靠着墙静静呼吸。

她头疼,脑子混乱,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听到了对面是一个温柔的女声,好似在诉说着被噩梦吓醒的委屈,而他就像是一个贴心的男友,低声温情地隔着电话哄她入睡。

这时的他和几秒前掐她脖子的人,判若两人。一个是夺命的死神,一个是二十四孝男友。

直到挂断电话,他才松开她。孟荞跌落在地板上,弓着腰大口大口呼吸,除此之外,她一动也不敢动。

越游看着自己的手背,片刻前那里经过一阵阵的温热气流,不用看光凭感觉,他知道他的手心也沾染上了一抹湿润。

他面带嫌恶,甩了两下手,感觉那些触觉还留在手上,最后从内侧口袋拿出一块丝巾,仔仔细细擦干净才算罢。

走之前,他丢下染上脏污的丝巾,还有他的话:“算你好运。下次别让我见到你。”

孟荞缩了缩身子,低头不说话。

直到脚步声远去,她又缓了几分钟,确定不会去而复返之后,才稍微伸展开四肢。

又是过了两分钟,她恢复了力气,站起来准备带着孟棋离开时,视线忍不住落在那块丝巾上。

淡素锦缎,右下角秀着一个紫色的小花。

这淡雅的样式,女性用的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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