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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沧海横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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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十六年立冬,突降大雪,天地悄然融为一色,寅时将至,雪下得正紧,远远瞧去,只有那紫禁城正灯火通明,密密麻麻的人影交错在宫道上。

“听好了,都给我手脚麻利点,若是误了万岁早朝,你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拿来砍的!”

说话的正是直殿监的掌印太监。

这个时辰,除了值守的太监,其余人本应还在休息,如今这天寒地冻之际被拉出来干活,饶是宫人们心中有怨,见掌印亲自来此监工,也不敢多说一句,纷纷低头扫着积雪。

只是,自昭慧皇后崩逝,万岁爷已近六年未上过朝,甚至不曾批过折子,如今这天色未明,便要赶去太和殿上朝,听起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扫帚摩擦积雪发出的“唰唰!”声直至寅时末才渐渐平息下去,紧接着,二十多名锦衣卫持刀匆匆而过,宫人们不敢抬头,等到周围那股携风而来的寒气散尽,才敢悄悄探出脑袋,但却早已不见那群人的踪影。

只有一旁站着的掌印知道,他们正往午门的方向赶去。

宫内有负责清扫的直殿监,但是这宫外的地界,可不归他们管。

嘉和帝下达旨意之时,群臣还尚在睡梦中,听到这消息,立刻梦中惊醒,顾不得礼节,一边穿戴衣冠一边催促下人们安排马车,一群老头带着这一群年轻人手忙脚乱地一股脑儿往午门赶。

此时东侧门门口堆积着一层厚雪,地面结冰,途中不知是谁家的马儿打了滑,在风雪中嘶鸣,引得前后方的马受了惊也跟着叫,几十辆马车摇摇晃晃,人的呼喊声、马儿的嘶鸣声、车轱辘摩擦冰面的声音以及那寒风呼啸声全部堆积在一起,一时之间场面极其混乱,午门的守卫们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处理。

但这场混乱并未持续多久,各府的车夫很快就控制住了受惊的马,临近东侧门的两辆马车率先下来两位老臣。

一位是内阁首辅衔太傅张亭山,另一位是吏部尚书姚启。

两人已近花甲之年,眼皱一层层堆积着,以至于遮住了半边眼睛,但那股子精明锐利都藏在里面,丝毫不减。

二人正了正衣冠,站在风雪口看了对方一眼。

紧接着,后方陆陆续续下来几十名官员,除了朝中说得上话的几位辅政大臣,例如两位殿阁大学士程暮与魏正良,以及六部九卿的堂官们,其余人默默地站在后方,微微佝偻着身子,将手藏在袖子里,试图让自己暖和些。

张亭山蹙着眉,捋了一把胡须,手心有些湿润,这雪下得着实有些大,他微微侧过头,随即往后看了一眼,又弹了弹衣袖上沾染的雪渍,整理好后才开口对姚启说:“听闻姚尚书千金昨日大婚,今日特道声恭喜!”

“哼!”谈及此事,姚启面露愠色,若不是自己忙于小女婚事,又怎会让韩笥那封大逆不道的折子送到了陛下跟前,今日这次朝会,谁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张首辅不必高兴得太早,若陛下真要彻查韩笥一事,恐怕你们内阁也难以全身而退。”

“身在朝堂,为君分忧,又何来身退之说?”

“巧言令色!”这是姚启对张亭山身后所站的所有人说的。

眼见这场绯袍之争一触即发,程阁老微微上前,笑着打圆场:“今日严寒,莫要让这些后辈们在此受冻,更何况,不得误了陛下早朝啊。”

程阁老年纪稍微比两人还大上一些,因早年致力于讲学,入仕稍晚,曾侍读于先皇,再加上为人亲厚,常常一副慈睦之相待人,以至于在朝中的威望比二人还要高些。

然而这次,他的这一番好言颇有些微妙,特别是对后方那些下臣们。

嘉和帝近六年不上朝,但却是对打仗事无巨细,近十年间,大大小小的战事加起来有近二十场,兵部忙前忙后,除了左侍郎尚且待在京中,其余的人皆在外带兵打仗,而战事产生的费用全部都得问户部讨要,然今年江中、淮安一带旱灾水灾频发,即使拨下了赈灾银,也无济于事,据户部上报,饿死了近千名百姓,再加上税收寥寥无几,当地的藩王甚至写起了折子,隔三岔五就往京都送。

国库空虚,灾民、将士都急需用钱,户部只能先行停发百官月俸,时至今日,已有大半年未曾下发过俸禄,而年关将至,此番困境,何苦不愁人。

程阁老此话在如此情景之下,无疑激起了群臣心底积藏的怨气,以姚启为代表的老臣立刻抓住这一点,对着他一顿暗讽:“程阁老说话向来不得罪人,若是心疼他们,不妨力行,捐些银两,让他们过个好年才是真。”

“是啊,听闻阁老次子前年在外打仗屡建奇功,陛下封官授爵,赏赐无数,定然是比我们这些人富足。”

程阁老眼眸一暗,摇头苦笑,不予反驳。

而张亭山立于一旁,脸色凝重,他向来是个脾气火爆的,当即指着这群人大声怒斥:“程阁老次子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丧子之痛,今又何故以金银论之!诸位口下留德!”

闻此,姚启顾及脸面,不再开口。

但他不开口,尚且有人议论,例如这位今年科举的探花郎,他挺立身子,无畏风雪,质问着众人。

“阁老之子为国捐躯,实为忠臣没错,死后得此殊荣没错,可是谁家未曾死过人,江中、淮安一带死去的百姓不是人?边疆战死的将士不是人?皇城脚下的乞丐不是人?我们这些下臣不是人?今日倒想问问各位大人,我泱泱大国沦落至此,究竟是何缘由?”

此话一出,老臣们脸色瞬变,拂了拂衣袖,纷纷摇头,但后方那些下臣一直站立在这风雪之中,此时仿佛找到了一个借口宣泄,便纷纷跟着在后面声讨,也不知道谁先开口骂的,骂的是谁,言辞激烈,更有甚者,上前推攘,笏板满天乱飞,不知哪个倒霉被砸中痛得直叫喊,一时之间竟再次导致群马受惊,眼见场面失控,这时前方“嘎吱”一声,火光电石之间,只见东侧门冲出十几名锦衣卫,迅速将众人团团围住,指挥使赵尤持刀上前,扫视一眼众人后,冷声道:“陛下口谕!”

眼见绣春刀尚未出鞘,方才退至一旁的程阁老率先下跪,随即,众人纷纷跪在风雪之中。

“诸臣于礼法不顾,午门斗殴,言论不堪,有辱祖制,实乃非良臣也,除程暮外,其余人待朝会后,于午门前罚跪一个时辰并扣除俸禄半年,以此省身。”

众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原本就指着这点微薄的俸禄养家糊口,这下好了,全都没了,这年还怎么过?人群后方有一个官员受不了刺激,当场就昏倒在地,若不是身旁的同僚发现,恐怕就要活生生冻死在这午门前。

探花郎见此,顶着脸上的淤青,开口质问:“为何唯独他程阁老不用受罚?”

赵尤踩着细雪,直径走到人面前,眯眼垂眸看了一眼,眼里露出一股轻蔑,随即一字一句向众人道:“程阁老于昨晚将陛下给程将军的赏赐全部捐献给国库,作为赈灾银的一部分下拨给江中、淮安一带的受灾百姓。”说完,他附身盯着愣在原地的探花郎,“可有异议?”

探花郎握紧拳头,咬着牙,摇了摇头。

“很好。”说完,他走到东侧门口,伸出手,毕恭毕敬地往东侧门的方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大人,天寒地冻,风雪袭人,莫误了早朝,诸位请!”

事已至此,众人再无话可说,一个个耷拉着脸,默默排起了长队,井然有序地从侧门入宫。

这时,姚启经过张亭山身旁,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看来还是程阁老高明,懂得先发制人,百官之中,怕独有他得以全身而退。”

张亭山脸色一变,并未理睬,只是脚下的步子迈得大了些。

百官到齐后,嘉和帝被太监严胜小心翼翼地扶到龙骑边,然而还没等坐下,腿一软,直接倒在龙椅上,捂着胸口就是一阵阵地咳嗽,原本苍白的脸颊此时因剧烈咳嗽而有了一丝血色,严胜见状,连忙拿起准备好的帕子,细细地擦了擦。

由于隔着一层软帘,朝臣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何况此次陛下是来问罪的,全都低着头,但动静过大,最终张亭山开了口:“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嘉和帝闻此,努力平复下来,脸色的血色慢慢退去,逐渐变得惨白,他伸手将面前放着的折子翻开,随后猛地扔了出去。

“啪嗒!”,奏折摔在地上,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太和殿内,群臣纷纷下跪。

“你们一个个可真是厉害,都是朕的好大臣!好大臣!”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气血上涌,又是一阵猛烈地咳嗽,一旁的严胜立刻拂了拂他的后背,“主子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臣等该死!”

嘉和帝一把推开严胜,指着下面的户部尚书方泊言质问,“方泊言,朕今日便问你,辽东军营所需银两与过冬物资,你拿不拿得出来?”

方尚书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陛下,过冬物资尚且充裕,只....只是所需银两尚且欠....欠缺。”

“立刻把将士们过冬棉衣和粮草给朕送过去,此外,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得把这钱给朕凑齐!”

方尚书差点瘫倒在地,早知如此,今日便装病不上朝,反正没钱,任由锦衣卫如何搜查,但如今面对龙颜大怒,不得不硬着头皮领旨。

“第二件事,朕想问问你们,韩笥多次上书,奏折都被人扣住,直到今日才送到朕手上?这是谁干的?”

群臣不敢回答。

嘉和帝恼怒,训斥道:“沈焕不在,兵部便由左部侍郎做主了吗?文在舟,你给朕好好解释解释!”

“臣该死!”文在舟直接将额头贴在地上,不敢辩驳。

“你确实该死!”说完,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将视线锁住在姚启身上,而后又转移至张亭山,缓缓开口:“今日探花郎午门前的一番言论,想必各位都听到了,晚上回去写折子,三日之后,呈上来给朕看,写的好,韩笥一事朕尚且不追究,写得不好,你们统统给朕滚回老家!”

“臣等遵旨!”

被点了名的探花郎正了正身子,得意洋洋,没想到他一番慷概陈词竟然被陛下作为一道题,让所有人作答,古往今来,怕只有他一人也。

嘉和帝撂下话便由严胜扶着回了寝宫,众人起身,纷纷看向探花郎,原先支持他的那群下臣甚至露出愤恨的眼神。

人人都心如明镜,可唯独他将此事搬到了台面上。纵然陛下彻查韩笥一事,也只是那些个辅政大臣放点血而已,如今将他们这群兢兢业业的下臣也牵连进去,怎能不让人愤恨。

“各位大人留步!”锦衣卫指挥使赵尤道,“陛下口谕!”

众人跪下,一脸忧虑,生怕陛下又提出什么严苛的要求。

“大雪未停,念及卿之身,特允免去午门罚跪,改扣明年上半年俸禄。”

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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