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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昭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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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杜鹃花海盛放的时节,曲靖秦王府接到了大内传来的消息。

太子启修薨逝于东宫,李皇后伤心欲绝,一病不起。而承泽帝朱端终于走出了辅帝阁,在东宫设坛祭奠,梁妃随侍左右,俨然成了副后。

花圃庭院里,谢原跌坐在椅子上,一度无言。

朱桯遣了朱婳去别苑玩。祝约和晏闻坐在一边,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整座庭院寂静地可怕。

没有人想要置一个四岁的孩子于死地。

谢原曾于东宫教养启修,亦师亦兄,启修与他感情极深,谢家落难时整个大内也只有这位四岁的太子愿意为他说话。

商赢来信中十分惊惶。梁锦淑原先只是打算施以计谋让太子闯入祈年殿打翻祖宗祭坛,落下一个失德的名声从而被皇帝厌弃。

当日朱启修的确依照她的计划去了祈年殿,也确实打翻了黑漆漆的牌位,被禁军发现后抱去给了帝后。

御史台言官大惊失色,争论不休。一半以为太子年幼,种种过错皆可论为贪玩,一半却以为太子行为端正应当自小养起,打翻祖宗牌位是为失德,且有朝代大凶之兆,应当废黜。

承泽帝起初没有表示,仅仅是发怒罚了禁足。倒是李皇后听见风声以为太子要被废,从前对二皇子的恐惧全冒了出来,胆小心悸之余去东宫大哭了一场。

四岁的太子何曾见过端庄雍容的母亲这般模样,原先就害怕,被这一哭直接吓病过去。

金陵暑热,朱启修这一病就没起来,连薨逝前都在哭着求父皇宽恕。

朱端从前说不上多喜欢朱启修这个儿子。这回却没有再立启岳,而是吩咐礼部操办丧仪,赐谥号“昭怀”。

信中所言,昭怀太子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他才四岁。”谢原沉默半晌,双眼通红,他抓着商赢的来信不肯放手,“启修无错,我知你们要让启修做不成这个太子,可是......”

“梁妃没想要启修的命,咱们都没想要他的命。”朱桯叹了口气。

“若是换做祖梧那样的人动手,早将启修杀了干净,咱们只是想让他做不成太子罢了。是启修这孩子无福,谁曾想他会被吓死。”

他是有安懋的人,这些年他承认对朱端动过杀心,却从没想动过这两个侄孙,如今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

祝约没有接谢原和秦王的话,他避开那道审视的眼神盯着手边的瓷杯,里头的茶水是滚烫的,手指触上去就被烫得回过了神,指尖泛红一片。

晏闻毫不避讳厅中另外两人,将他的手指放在掌心揉了揉。

平日里和谢原争锋相对惯了,这时候晏闻竟也没了声音。

凭心而言,他没有祝约那样重感情,也没有参与此事。听了觉得是个在计划中意外夭亡的孩子。而他的夭亡恰巧扫清了秦王的迷障,愧疚说不上,只是让人有些许叹惋。

他不说话是因为看见祝约收到商赢来信后,一直沉默着自责。

让梁妃设计拉太子下马的是他,阴差阳错让朱启修殒命并非本意,但是罪魁祸首有他一份。

谋皇位这条路注定白骨累累,事到如今早就无可回头了。

“如今皇城已经在传皇帝失行,太子失德暴毙。江山不江山,天子不天子,祖梧快坐不住了。”

祝约最终迟疑地开口,“王爷还是早日安排人手进京吧。就算宋昶不愿归顺,神机营的潘幼峪也已经准备妥当接应。”

朱桯已经有这个打算,他坐山观虎斗太久,如今真正的猛虎出了笼子,自然要由他去拴住。

“三大营之中还需你出面,等逍遥的消息传来,咱们就可以走了。”

“风野。”祝约点了点头,然后才喊了一声谢原。

谢原一直是明事理的人。就算朱端杀了谢铮,他也认为祸不及子女,从未记恨朱启修。

“启修的死是可惜,可我不后悔让梁妃走出这一步。”

他轻声道,“朱端手上的血更多,任由他这样胡闹下去,世间迟早大乱。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等事态平定,你要怎样我都悉听尊便。”

“你救我一命,就算是你亲手杀了朱启修也轮不到我说什么,我只是有点难过。”

谢原目无焦距,他放下商赢的信,从袖中默默掏出一张图纸放在了桌上。而后谁也没理,转身回了自己府后的小院。

朱桯眉心微动,他拿起那张布满火器脉络的纸张,勾了勾嘴角。

“他是个可造之才,就算心疼昭怀太子,也不会误了大事。”

三大营二十万揽江军的确需要祝约亲自出面,朱桯在三日后让晏闻留守曲靖府,剩下的十万秦府军在必要时候由晏闻出面调派。

对此安排,祝约以为晏闻会不满,秦王不是没有亲信,强留他在曲靖和自己分开,照他的性子一番闹腾不可少。然而晏闻出乎意料地答应了。

回到小宅后,晏闻比以往都要安静,他坐在书房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竹笔,眉宇间有淡淡的郁色。

他当然知道秦王留他在曲靖府不是为了什么府军,而是为了祝襄。

西北归金陵路途遥远,祝襄离开凉州卫数日,按路线推算已至河间府。应松和净澜的消息到时,他和秦王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告诉祝约。

若是让祝约知晓祝襄被朱端秘密宣召回京为质,一定会心绪不宁。这份心不如让他和秦王担着。

他与应松商定在兖州府会和,然后护送祝襄进京。

思及此处,他居然生出一些担忧,不知道要怎样和祝襄见面。

虽然应松帮他说了不少好话,言明祝襄对他这个“儿媳”没什么恶念,他还是忐忑。

在梅里时尚可大大咧咧喊一句祝叔,但现在自己拐了人家的儿子,夫妻之实也有了,就是差个正经名分。

窗户外头杜鹃正好,入眼都是祥和景象,他不知道这份太平还能维持多久,但他知道眼下要做什么。

竹笔“啪嗒”一声落在书案上,被一只手拾起。祝约将笔挂回笔架,站在桌案前看着他。

晏闻少有这般出神的时候,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这本就不同寻常。他摸了一下晏闻的额前还没探出烧不烧,手就被人捉住放到唇边亲了下。

“怎么了?”

祝约疑惑未减,他看着晏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想到要和你天南地北一段时间,有些伤心。”

晏闻不担心祝约能看出什么,他知道祝小侯爷非常好骗,或者说他对亲近之人从不设防。秦王的野心藏了多年,他在诚宜郡伯和祝约面前装得温良,他们居然也真的信了。

祝襄归京一事云波诡谲,牵扯的人越少越好,晏闻是这样打算的。

所以他起身牵着祝约回了房,抱着他入眠,陪着他在曲靖府度过了最后几天安稳日子。

这一夜平静无波地过去。

此时晏闻全然没想到,这个决定会成为他往后几十年间心头挥之不去的梦魇,以至于抱憾终生。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金陵皇城,东宫里只点了两盏昏暗的灯。

朱端坐在太子书房的座位上,抱着一只瓷枕,眼底乌青深重。他已不出辅帝阁多日,再出居然是为了太子丧仪。

他见到了朱启修青皮白脸的尸体,摸到了他彻底冷下去的皮肤。李皇后头一次不顾仪容在东宫哭到昏厥,他觉得厌烦,不愿意看到她,所以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此处。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生下来时哭声微弱,太医院直言先天不好。

他听后心急如焚,一直精心养着。后来也确实养好了不少,朱启修四岁时已经长得健康壮硕,所有人都说他将来会是个好储君。

莫说帝王之家,连寻常人家都有偏爱。他的确是爱梁锦淑多一些,也在二皇子出生时欣喜若狂,动过易储的心思。

然而他在宫中十几年,吃尽了“偏心”二字的苦头。

他想到启修一旦被废,废太子和李皇后的日子会有多难过?梁锦淑又会收到多少指摘?启岳上位后会不会排挤这个哥哥?

他想了许多,最终这心思散了个干净。

如今终于用不着他想了。

朱端抱着那只冰凉的青瓷枕低低地呜咽出声。

东宫外,王伏睁着昏花的老眼看着檐下的宫灯,金陵入夏,已有不少飞蛾在夜幕中飞行,瞧见明亮的灯火便抖着翅膀冲过去,然后成为一团焦黑的灰烬。

承泽帝满打满算也才二十二岁,在他这样的人眼里,的确还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不服输,明明抱不住明亮的灯火,依然扑腾着翅膀上去,将自己烧得粉身碎骨也不肯罢休。

王伏忽然叹了一口气。

东宫里传来一声强忍哭意的声音,是朱端唤他。王伏赶忙开了门低头弯腰进去,他瞥见年轻的帝王坐在书桌后,眼眶湿着,泪痕已经擦干,一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形似鬼魅。

朱端问他,“太子为何会去祈年殿?”

王伏将头埋得更低,“宫人养了只狗陪太子在殿前耍了一会儿,不知怎得那狗撞开殿门。太子进去找,狗躲在供桌下......”

“朕不是问你这个。”朱端阴恻恻道,“朕是问你是谁的安排?事情交给你,丧仪已经办完,不会还没查请罢?”

王伏额上起了冷汗,狗和宫人皆被李皇后杖杀,死无对证,他沉默了一下,将梁锦淑交代他的说了出来。

“祖大将军入宫时曾去祈年殿拜谒过先帝,军中养狗养马的......训狗想来也不是难事。”

东宫内一时没了声音,朱端呼吸声沉了起来。

王伏躬身于其下,咽了口唾沫,接着他听朱端像是在自言自语。

“祖梧,他以为他在想什么心思朕不知道吗?既然他这么想夺非己之物,那就让他试试三大营的铁骑和火铳的滋味吧。”

作者有话要说:晏狗子道德感不高的,他只对喜欢的人好。

小祝也不是圣父,因为朱启修的死他有锅,虽然锅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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