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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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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规如此,掌嘴二十已是法外开恩,祝约还想再拦,内侍已经卷了袖子上前,愁眉苦脸道,“小侯爷,别叫小的难做。”

朱桯仍半跪在地上,拉住了祝约的袖子把他往后带了一步。抱拳道,“臣,谢长公主开恩。”

朱翊婧穿着湿透的衣裙,扫了一眼抖成筛糠的寿光县主,示意内侍动手。

寿光县主冒犯在前,又是未嫁的女儿身,内侍怕伤了她的容貌,下手还算有分寸,但耳光声还是清脆可闻,朱婳跪在地上只会小声地哭。

朱桯跪在地上,双手紧捏成拳头,听着动静一言不发。

等二十下打完,他才磕头谢恩,朱翊婧瞥了这对父女一眼,也不做别,揽了衣服就带着内侍离开了侯府,祝约忙上去看朱婳的脸。

虽说打得不重,但两颊已然泛红冒着血丝,朱婳满脸都是眼泪,躲在父亲怀里不肯出声,朱桯无奈地顺着她的脊背,劝祝约道,“这些年把她娇惯坏了,有错是当罚。”

祝约苍白着脸色,对净澜道,“去取消肿的药来。”

院子里备了不少大夫,净澜出去后带了药和一个老先生回来,老人家用竹片细细抹了一层药膏在朱婳脸上道,“不妨碍,四五天就好。”

祝约这才放了几分心,他忽而避开众人缓步走进了庭院。

莲池里,织锦罗裙早已湿透,丝线被岸边灌木枝刮开,其上盛放的芍药图案也变得惨不忍睹。

祝约不顾身上有伤,他缓缓往莲池里走去,净澜看出他想做什么,一步上前把那件罗裙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祝约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让他将裙子送回了卧房。

朱桯几乎是瞬时就明白了那件衣服是谁的,他想宽慰宽慰祝约,但数着时辰又到了告辞的时候。

兴许是身有旧伤又年纪大了,他跪地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眼眶有些红,一手还揽着女儿。

“我来看你只相陛下告了一个时辰,多待怕是易生口舌是非,你好好养着身子,别多思别多想是最要紧的。”

朱桯拍了拍他嘱咐道,晏闻在场,他不好多言其他。

祝约明白他的意思,肩胛处还疼着,但这一箭远换不来承泽帝对他的信任。眼前便是最好的例子,当年秦王亲手送他登上帝位又精心教养两年都落得这样的结果。

朱桯又对一直没出声的晏闻诚心道,“晏大人肯为小女说话,小王感激不尽。”

晏闻没有随朱翊婧离开,实则刚开始朱翊婧走时他想跟上,却被一眼瞪得停在了原地,那一眼意味深长,他知道那是长公主在恼自己帮寿光县主说话而不是纵着她行刑。

众人面前他不好解释为什么不让她对寿光县主下手,于是他极力暗示,可惜气头上的人一点都没看懂。

那一刻他也是有些火气上来的,所以干脆留了下来。

他心里敞亮,知道朱端疑心秦王多年,秦王就隐藏锋芒多年。

寿光县主体弱多病,心智不全是举国都知道的事儿,她无论怎么冒犯吵闹都可以用一句稚子不懂事带过。而朱翊婧不同,但凡她动了手,传出去那就是康南长公主刻薄寡恩,恃宠而骄。

最后会变成皇上苛责秦王府。

也是可笑,他帮的人视他如敌,他防的人如今站在他面前,对他说感激。

晏闻心有点冷下来,但他是个处置得当的人,对秦王行礼道,“下官怎敢受王爷的礼,县主天真分明,怕是觉得小侯爷为救长公主才受伤,故有此举动,长公主被皇上宠得有些冒失,下官戴她陪罪。”

秦王爷如蒙大赦,有点受宠若惊的神情,“晏大人如此豁达,不过婳儿确实犯错在先,该罚,本王受不得这句赔罪。”

晏闻却诚恳道,“还有一事,下官厚着脸皮也要请王爷答允。”

他对朱桯跪下,“今日之事不过姊妹间的小打小闹,还请王爷不要放在心上,也勿要传出去,皇上近日为鞑靼到访一事烦心。须知此事闹大,对王爷声誉亦有损害。”

他跪着一动不动,祝约坐在一侧长椅上,闻言看过去,满目都是惊愕。

晏闻在威胁,他看不见朱桯风雪满头和朱婳青肿的面孔,眼里只有今日之事传出去后世人如何议论朱翊婧。

但凡秦王有一点不忿,将此事传出定侯府,今上和长公主名声有损。他亦有办法将此事说成是寿光县主肆意妄为。

朱桯如何不懂他的意思,他揽着朱婳,诚然道,“本王如何不懂晏大人,但这些年来,本王真的无心权势,只想守着吾妻死前嘱托照顾好女儿,今日之事本王定守口如瓶,还请晏大人费心劝劝长公主罢。”

晏闻眉心微舒,“下官会的。”

在与祝约道别过后,秦王带着女儿走了,临行前,朱婳已经哭得没了力气,肿着脸懒懒地靠在秦王怀里,一会儿又要祝约抱。

她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朱桯小声哄她说祝约受伤了抱不动她,她就继续抽噎,祝约无奈地摸了摸她的鬓发,撑着病体送他们上了马车。

朱桯安置好女儿后还不忘再嘱托一句,“我知你是个心软的孩子,也莫要去皇上面前提此事白惹他烦心了。”

祝约忍着疼,他在风口点了点头,等马车走远,回身时他终于憋不住怒火,给了仍站在门扉处未走的晏闻一拳。

右手疼得根本抬不动,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用的是左手。

自小挽弓射箭,他左手的力气并不轻,晏闻没躲,他穿着官服前来,此刻乌纱被打落在地,仍稳稳地站着,白净的脸上红了一片,嘴角也溢出血丝。

“高兴一些了吗?”

他抬手擦掉血丝,面容平静,“不够的话,晏某站在这,小侯爷打到气消为止。”

“无耻。”

他听到祝约颤声骂了一声,小侯爷生于高门,金尊玉贵一辈子也没学会市井做派,不论是打架还是骂人都是如此软绵绵的。

晏闻抬手,示意祝府侍从将大门关上。

其实不关更好,人来人往的,瞧见了小侯爷病中打了晏大人,又是一出武打文的好戏,掣肘定侯府又多一重筹码。

但他就是不想,不想让别人议论祝约。

既是心里有气,撒出来就好,憋着不利于养伤,晏闻深明大义,八风不动地站着等着他再来第二下。

然而祝约没再动手,他笔直无比地站着,白净的额头上细汗已经如瀑而下。

刚才未动右手却牵动了肩部伤口,淡色的外袍已经隐隐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接着,他突然吐出一口血,人也像大风吹断的蒲苇一样栽了下去。

“主子!”净澜刚关门回来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声就想去扶,不料已有人比他更快。

晏闻万没想到自己功力深厚到能把小侯爷气成这幅样子,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他避开肩上伤口,拦腰一把将人抱起对净澜道,“快去找大夫!”

府里养着的几个大夫火又拎着药箱急火燎地赶来,清了创又重新包扎好,祝约伤的是肩骨,那箭又是由上而下,史昭谦再怎么小心也伤到了肺,稍微有些动作就会牵扯。

大夫擦着汗,他不顾什么官不官,民不民,数落晏闻道,“病人莫说动手,连动怒都不能,你们这是胡闹!”

晏闻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上粘稠的血迹,站在床边听着训。

祝约醒着,咬牙忍着痛,却侧着脸朝里,显然不想看见他,他也就垂手站着不动。等大夫数落完走了,净澜才上前露出一个警惕的姿势,显然不想让晏闻靠近床榻。

他对晏闻早没什么好感,忍到现在全靠那日拔箭的恩情,否则他早就一棒子把人打出去了。

“净澜退下。”祝约吩咐他。

净澜头一次没听话,反而倔强地张了双臂挡在床前,抬起下巴看仍然站着的晏大人。

“退下!”祝约声音带了冷意。

他鲜少用这种口气和侍从说话,净澜顿了一下,这才红着眼,极不情愿地放下手臂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安静地有些让人不安。

那日祝约拔不出箭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身周都是浓重的血腥气,此刻他手上也有,那是从这副脆弱身子里流出来的血。

骨负旧伤,心肺有损,他看过史昭谦的医案,八个字足以叫人心惊。

“我...”

“算我求你了......”祝约躺着,仍旧是不愿意看他,说话却是带着叹的。

晏闻伸出去想替他掖一掖被角的手停在那里,僵硬如同泥塑。

自记忆以来,从来都是温和自持的小定侯几乎没怎么低过头,就连面对皇帝的胁迫都是冷淡从容的。

而此刻祝约在定侯府,他自己的卧房,最该自若的地方求他。

“你就看在我舍命救了长公主的份上,饶过秦王父女。”

祝约不知该如何说,他知道晏闻的手段和本事,否则那夜秦淮赵长洲不会死在芦苇里,后来宋远柏也不会抱着宋旭的头颅跪在午门......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很怕晏闻。

手段,心智,谋略,甚至是身后的三十万揽江军,他本来有足够的底气去和他斗,和朱端斗。但他也明白,真到了箭在弦上那一天,晏闻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朱翊婧对自己和秦王下狠手。

而他不能。

其实他若想收拾或是弄死朝中任何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

唯独晏闻,即便真有刀剑相向你死我活那一天,他也深知自己下不了手,甚至刚才那一拳打下去就已开始后悔。

“祭祖大典不过半月。”

祝约深吸一口气,“事毕他们会即刻返回曲靖府,一天也不在京城多呆,皇上担心他反,可如今他的样子你也见到了,两条命而已,还请晏大人高抬贵手。”

从小到大他们之间有什么好像一直都是摊开来说个分明,即便知道晏闻不会答应,他还是继续道,“不论如何我还在金陵,如果你们还是怕的话,大可用我的命来......”

“祝约。”

晏闻喊了他一声,声音冷得惊人。

他带着半脸的伤在塌边坐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不择手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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