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烟诧异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上香。”
沈云烟：……你一个和尚，来道观上香？
他说话向来如此，沈云烟也习惯了，她介绍道：“这位就是寂渊大师，俗姓谢，这位是玄清观陆道长。”
谢孤峤目光落在陆雪庭身上，笑意不达眼底，“陆道长，久仰。”
视线交错瞬间，陆雪庭心中升起一个念头——此人对他有敌意。
巧的是，他对这人也没什么好感。
“梵音寺乃天下佛寺之首，高僧辈出，戒律森严。寂渊禅师之名，却是从未听闻，更没听说过不剃度自称高僧的人。”
谢孤峤冷了脸，“陆道长也要看谢某的度牒？”
“度牒亦可伪造。”陆雪庭道，“近些年来妖邪横行，官府招募方士除妖，也会授予度牒，方便其在各州府走动，区区度牒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话倒是印证了沈云烟的猜测，所以谢孤峤的度牒很可能是皇后暗中赐予的。
谢孤峤道，“既然文书难证，不妨用实力说话，听闻陆道长道法精深，可否讨教一二。”
这是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沈云烟忙起身道：“逛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扫雪……扫雪呢？”
扫雪在香案上一拍，把小道吓了一跳，他见有人帮着出头，也懒得跟这人计较了，收了银子招待别的香客去了。
“多谢姑娘。”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扫雪看向对自己拱手道谢之人，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个子高且消瘦，一头乱发束成利落马尾，劲装短打，做时下武人常见打扮，腰间配着一把长剑。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落拓江湖气，眉峰如利剑，眼神却沧桑。
仿佛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太久，将遍历世情的疲惫写在了眼神里，但那眸中又隐含一丝锐利，正如宝剑含锋，等待着出鞘之时。
“在下三尺剑，未请教姑娘姓名？”
“我叫扫雪。”
“扫雪姑娘，今日蒙你慷慨解囊，这份恩情，三尺剑铭记在心，来日必报。”
扫雪连连摆手，“不过是件小事，用不着这样。”
她惦记着他刚才的话，又问，“你说你妹妹病重，才会来道观的是么？”
他面带愁容，“舍妹自幼体弱，诸病缠身，拜访了许多名医，换了许多方子调养也不见起色，自今春起连下床都困难……我也是无法可想，才来道观为她祈福。”
扫雪想了想，“我知道玉京有位大夫名叫杏真人，他还是个游方道士，每年入秋，他都会去七爽藕斋住上一个月，寻他求医的人很多，你或许可以找他试试。”
三尺剑道：“多谢姑娘指点，姑娘恩情——”
“好啦好啦。”扫雪不太习惯跟他这样的江湖习气，更不习惯别人这样拜她，扭身避过就往外走，“我该寻我家小姐去了。”
她跨出殿门，冲他一笑：“你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言笑晏晏，三尺剑呆呆看着，着她轻巧跨出殿外，翩然如蝶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心中隐隐划过失落。
她这就走了……
在他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里拼杀过来的人生里，还从未有一个姑娘这样对他笑过，他那颗冷硬的心仿佛也软化了，这一笑深深印在了他心里。
扫雪心中也在想，三尺剑，这人的名字真奇怪。听说行走江湖的剑客常用化名，这也应该不是他本来的名字吧？今日之事若是让逢月知道了，她肯定又要说自己多管闲事了，还跟江湖人扯上关系……
她暗暗打定主意，决定把这事隐瞒下来。
隔着人群，她一眼就看到了她家小姐，沈云烟也看到了她，她看着扫雪穿过人群，在她身后，有个男人一直在注视着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那人便低头走开了。
那是谁？
不及多想，扫雪已到了跟前，“小姐，陆道长——咦，大师也在？”
她看着这奇怪的三人组，大师和道长一左一右走在小姐身边，一种互相看不上的微妙气场在两人之间浮动，而小姐被夹在中间……
“扫雪！”
沈云烟如见救星，上前一步挽住她的手，“我逛累了，咱们回去吧。”
“哦，哦。”
扫雪好像懂了什么，由着小姐把那两个男人撇下，拉着自己下山。
一路无话回到城中，进城不远，跟在后面的两人齐齐变了脸色，“妖气。”
“去看看？”沈云烟提议。
两人都同意，扫雪露出惊怕神色，那可是妖物啊，它不找上门来就不错了，小姐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
“扫雪，你先回去吧。”
“可是，小姐……”
“不用担心，有两位高人在呢。”
扫雪很想跟着小姐，但又很怕妖物，纠结一会儿，还是先行回去了。三人循着妖气追到一栋气派阁楼前，见大门敞开，也没多想就直接闯了进去。
进了门才察觉不对，只见楼中张灯结彩，扑面而来一阵浓厚的脂粉香味，沈云烟对气味尤为敏感，登时就打了个喷嚏。
“哎哟~有生客上门啦！”
伴随着百转千回一声招呼，一个红衣女子迎了上来，笑容满脸：“哟，两位郎君好生俊俏，姑娘们有福了！两位结伴而来，要点几个姑娘——”
话未说完，她看到了落后一步的沈云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她也算是识人无数了，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她意识到这三人是一起来的，神色顿时变得微妙，“三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还真不知道。
沈云烟想起刚才进门来时瞄过一眼匾额，上题三个字“春香楼”。
呃……
“咱们春香楼可是青岩城有名的青楼。”女子道，“我呢，是春香楼的鸨儿徐娘，所以三位客人是来找姑娘，还是找男人？”
她说完，三人的表情精彩极了。
沈云烟一个女子闯入此地，本就尴尬，更别提身边还有两男人，这两人还一个是和尚一个是道士……
早知就在门口拦住他们了，罪过罪过。
陆道长是生平头一次来这种地方，楼里的姑娘们听见动静都出来张望，各色视线交错在他身上，他坐立不安，连耳根都泛上了一抹薄红。
谢孤峤倒是神色自若，比起姑娘们，他更感兴趣的是沈云烟的反应，听她默念“罪过罪过”，不难猜到她在想什么，他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客人？”
沈云烟心想，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还是查清妖物在哪比较重要，清了清嗓子，“要一间雅间，再来两个姑娘。”
徐娘看了看她，又看她身边两个男人，都是人中龙凤般的人物，又各有各的俊朗，一个冷峻孤傲，一个清雅如雪。
徐娘暗道男人不能看表面，看似冷冷清清，上了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她的笑容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姑娘可真会玩。”
玩？
怎么玩？
沈云烟被她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有些头皮发麻，也不管挑姑娘的事了，只说随便来两个，便奔进了二楼雅间。
关上房门，把各色探究的眼神隔绝在外，总算是松了口气。
随着两人在她身边坐下，她又紧张起来了，虽说都是她信得过的人，但在这种地方，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暧昧气氛。
而且这房间陈设跟一般雅间不一样，地上铺着厚厚绒毯，坐在软垫里仿佛能陷进去，座位也不是相对而设，而是围成一圈，于是她左边坐了谢孤峤，右边坐着陆雪庭，她只能尽量挺直了腰杆坐着，不然容易一不小心倒进这两个男人怀里去。
“那妖物……”
“刚进城门时此处妖气冲天，进了门，妖气反而淡了。”
“难道妖物察觉到你们来了，就逃之夭夭了？”
这时，房门轻响，两个娇娇俏俏的姑娘走了进来，一左一右坐在了外侧，取过酒壶和银盏，给身边两人倒酒。
“奴家青儿，请公子尝尝咱们春香楼的春风酒，一杯消愁，两杯忘忧~”
姑娘们在身边吹气如兰，可惜两个男人冷若冰霜，连个眼神也欠奉，同时说道：“我不喝酒。”
姑娘动作一僵。
她们偷偷交换眼色，把目光投向了沈云烟，“公子们不喝酒，请小姐赏脸喝一杯吧？”
进来之前徐娘交代了她们，这位小姐出手阔绰，要伺候好她，外头妖邪横行，勾栏院都改在白天开门了，生意不好做啊。
青儿纤纤素手捧上酒来，沈云烟有心想要套话，闻过酒没问题，便饮了一杯，这春风酒柔而绵，馥郁芳香，口感醇厚。
见她赏脸，姑娘们对她更加殷勤了。
青儿见两个男人对她们置之不理，上了青楼却不碰女人……她暗想，两人莫非是这位小姐带来的面首？小姐玩的花，带男人上青楼来找乐子来了？
她柔声问，“小姐，这两位公子是您带来的么？”
沈云烟不解其意，道：“是啊。”
青儿心道，果然如此，这两位公子看着高贵，没想到身份跟她们也差不多，都是伺候人的，何必装的这么冷淡呢？
她眼波柔柔，问道，“两位公子生得好相貌，想必很得小姐欢心，不知小姐更喜欢哪一个呢？”
沈云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