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观月楼一场闹剧后,沈府妖宅传言终于休止,纪雅儿组织了一批工匠,祖宅终于开始了动工重修。
一连过去几日,沈云烟派人去了沈二老爷府上几次,都没要到银子。
那一日王夫人受了愚弄,回家气得几天没吃下饭,更是打定主意把不要脸进行到底,她是亲口答应了又如何?沈云烟能把她怎么样?反正任由外面怎么嘲笑议论,要银子,那是一两都没有。
她这几日气不顺,下人们也跟着倒霉,院子里受罚掌嘴的丫环跪了一排,听着清脆的巴掌声,王夫人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夫人,小的打听清楚了,那沈宅中确实有一颗佛珠,那佛珠显灵制服了妖物,是个了不得的法宝。”
王夫人手指轻敲桌面,“依你看,价值几何?”
“这东西那可是有市无价啊!如今市面上那些假法宝太多了,鱼目混珠,但凡跟佛啊道啊沾点边的,动辄几千两银子,那都是假的呢,这可是个真的!小的估计,起码这个数。”
王夫人呼吸急促,“五万两?!”
心腹点了点头。
王夫人坐不住了,起身在房中走动,“这东西,若能弄到手中……”
“听说佛珠供奉在小姐的房中,想要弄到恐怕不易。”
王夫人想到了什么,“对别人来说是不容易,我自有办法。沈云烟,敢算计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她秘嘱一番,冷笑道,“我要叫她悔不当初。”
“对了,少爷在做什么?”
“少爷在房中闭门不出,专心读书……”
“他读个屁的书!”王夫人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是见了沈云烟美貌,朝思暮想,睡不着觉吧?”
心腹不敢接话。
王夫人道:“派人把他看住了,我交代的事情办成之前,不准他出府一步。”
正如王夫人猜测那样,沈公子自见了沈云烟一面,那是食不知味,辗转反侧。
他睁眼闭眼都是这位美人,一颦一笑深深烙印脑海中,这时才知以前馆中认识的那些红颜知己,都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
他做梦都在抱着美人一亲芳泽,以至于好几天没睡好觉,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坐在书案前发呆。
等书童一进屋,他立刻回过神,“东西弄来没?”
书童连声道:“弄来了,弄来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少爷,这东西可不好弄,我也是跑了好几个药铺才配成——”
“行了,别废话。”他道,“你确定有用?”
书童道,“这可是找懂行的人打听来的,一包下去,保管让姑娘意乱情迷,对着少爷您投怀送抱——”
沈公子连声道好,揣着就要往外走。
书童道:“少爷,可那沈姑娘是您的堂姐,还是相府的小姐,这是不是不太好?”
“怕什么!”沈公子一瞪眼,“本少爷都打听清楚了,那沈云烟是发了疯病被相府赶出来的,就算少爷我把她怎么样了,到时只要说是她发了病,非要和本少爷那啥,不就行了么?嘿嘿。再说了,有爹娘在,出不了什么乱子。”
沈公子一脸急色往外走,刚走到院门口就被人给拦下了。
“少爷,夫人吩咐了,让您收收心,这几日温书习字,不得出院门一步。”
沈公子瞪大眼睛:“这又是为什么?”
“夫人吩咐,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
沈公子灰头耷脸往回头,边给书童使眼色。
书童道:“少爷,您这是要——”
他返身往回走,进了前门却从后门又偷偷出了书房,小声道,“她有张三计,我有李四梯,少爷我今天非出去不可!”
书童:“少爷,是张良……”
那一天喝醉了酒,第二天沈云烟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让扫雪把她喝醉以后的事都说了一遍,越听越是不可思议,“我居然拜了一个假和尚?太丢人了,简直太丢人了……”
扫雪道:“小姐,大师的本事那么高深,他一眼就看破那狐妖伪装,既能除妖,还能幻化成佛像,他要是假和尚,那天下还有真和尚么?”
沈云烟道:“我没说他不厉害,反而他本事越高,身份就越可疑。”
“为什么?”
“他本领如此高超,却不剃度,这样特立独行的人,不光在梵音寺,在整个佛界都该很有名,可李护院根本没听说过他。”
“说不定他只是很低调。”
“不如说他来历神秘。”
“小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沈云烟道,“我那天虽然喝醉了,说的也是真心话。他如果是敌人,实在难以对付,他要是个谨守戒律的真和尚,我也愿诚心结交这位大师。”
逢月在屋外说,“小姐,大师来了。”
因为前些日子麻烦他送自己回府,这一日,沈云烟特意置办了一桌素斋,说是答谢他,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正如她对扫雪说的,她不想与谢孤峤为敌,所以她想探问清楚,他到底为何而来。
一桌素菜摆在了小院梨树下,沈小姐不仅精通香道,且好杂学,这一桌菜都是她从书上寻到菜谱,扫雪和逢月掌勺,看起来也是像模像样。
“大师,尝尝这一道蜜渍玉延,清甜爽口,滋补养身。”
谢孤峤扫了一眼,就是一碗切片山药。
沈云烟含笑道:“古人有云‘山有灵药,录于仙方’,大师这样的世外高人,就该吃这等不俗之物。”
他挑了挑眉,“这个呢。”
“这是雪藕羹。”
“大师瞧这藕片,七窍玲珑,不染一尘,正如修者高洁,不染尘俗。”
扫雪和逢月侍立一旁,都忍不住捂嘴笑。
谢孤峤道:“你们小姐不去当个报菜名的跑堂,屈才了。”
扫雪道:“这都是小姐从书上看来的,依婢子看,这菜名雅致,菜品清新,若在玉京开上这么一家素斋楼,恐怕也是客似云来呢!”
逢月道,“您若是喜欢,也不枉费了小姐的一番心意。”
谢孤峤看这一桌翠绿雪白,可说是素到了极致,平心而论,两个丫环厨艺也不差,不过么……
他看向沈云烟,“我既然不剃度、不穿袈裟,小姐为何觉得我会茹素呢?”
一句话说得主仆都愣了。
扫雪问,“大师莫非是个酒肉和尚?”
“酒不沾,有肉则欢。”
沈云烟不解道:“大师出家,一条戒律都不用守的么?”
谢孤峤淡淡道,“唯有一戒。”
“什么?”
他却不答话了,夹起一块藕,“藕虽好,配排骨味道更佳,小火慢蒸,尤添风味。”
一句话勾动了沈云烟腹中馋虫:“玉京有一家七爽藕斋,以藕为题做各种菜色,尤其到了秋日,有一道桂花排骨蒸莲藕,简直是人间绝品,可惜别处吃不到他家的好风味。”
虽说了爱吃肉,不过他倒并不挑剔,频频动筷,把一桌子菜吃了大半,又夸赞了丫环们的手艺,扫雪喜得连声道谢。
收拾了桌碗,两个丫环习以为常的进屋拜了拜佛珠,添上一根香,沈云烟倚在门口看着,“大师这佛珠到底是什么来历,如此灵验?”
她满脸好奇,一副很想一探究竟的模样,谢孤峤忽起了逗弄之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高僧舍利所化。”
竟是舍利!
两个丫环信以为真,拜得更加虔诚了。
沈云烟颇有几分不信,盯着那佛珠看来看去,佛珠竟然化为了一颗石头。
她揉了揉眼睛,还是石头。
不待她发问,谢孤峤笑了:“佛珠映射心中所见,她们两敬我信我,见佛珠如舍利,小姐心中不信,所以见舍利为石头。”
沈云烟微一沉吟,“石头也好,舍利也好,不都是大师收服人心的手段么?”
借这个机会,她正想把话挑明了说。
“大师来到青岩城,刻意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谢孤峤闻言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好一会儿,就在沈云烟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有人让我来。”
“谁?”
“我来此的目的,不是害你。”
沈云烟愣了一下,不会害她?有人派他来自己身边,不是为了害她,那是为了保护她么?
回想谢孤峤所作所为,他确实一直在帮自己,普天之下会帮她、保护她的人,寥寥无几,稍一想就想到了——
难道是皇后派他来的?
只有皇后身边,才有会这样深藏不露的高手,只有皇后的人,才能拿到官印度牒,所以他一路跟随自己进了苍宁地界,来到青岩城……
这样一想,竟是什么都说得通了!
她刚想通关窍,李护院在外道:“小姐,沈公子到访。”
“他来干什么?”
“说是有话想跟小姐说。”李护院道,“小姐,他没带银子。”
沈云烟顿时就不想见此人了。
但沈家这一千两,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赖掉,她想了想,还是让人把沈公子领了进来。
沈公子为了见佳人一面,搭梯爬墙偷跑出来,这对他来说相当于一年的运动量,这会儿不由满头大汗,粗气直喘。
一进院子,见沈云烟坐在梨花树下,气质尤美,淡如烟月。
沈公子不由痴痴一笑,还未及打招呼,赫见她身侧站着一人,玄衣黑发,眉目如剑,一双沉沉黑目扫过来,竟吓得沈公子后背冷汗直冒,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你、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