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城的八月，酷暑炎炎。夏风过海面，蝉鸣响林梢。

八月游客特别多，海边都是人挤人。都是外地人乐意去玩，本地人很少去。又挤又热，还有点不太干净。

所以，兰舒今天和赵敏他们约好去吃路边烧烤。自从高考完之后经常相聚，但总不间断地少一个人。不是兰舒和之前的同学去旅行，就是另一个人又拿着包去外面玩了。像今天六个人都能齐全，倒是这两月以来的第一次。

几个人碰面后，就慢吞吞地往烧烤摊走。

“赵敏，我怎么觉得今天你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于嘉聪盯着赵敏的脸，左瞧瞧，右瞧瞧。唇更红了，出来前吃辣椒了？脸蛋好像白了，不过跟脖子倒是明显分层。睫毛好翘啊，还浓密了些。而且，好像瘦了很多。还是以前胖胖的，更加可爱点。

“一边去，道上的事少打听。”赵敏斜了一眼，绕到另一边，一点都不想理于嘉聪。

另外三个女生闷着头低低地笑，这个傻子，连人家化妆了都看不出来。

于嘉聪气定神闲地抱起了臂，表情得意，“切，这么嫌弃我，以后到了大学还不是得靠哥罩着你？”

“也不知道谁给你的自信，谁罩谁还不一定呢！”赵敏实在烦于嘉聪了，从幼儿园俩人就在一个班级，直到高中，简直就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明明理科更好，还非得选文科。现在要上大学了，还是一个学校！整天跟个苍蝇一样嗡嗡嗡的，烦都烦死了！

于嘉聪不恼，看她跑去了一个柠檬茶摊子，也跟了上去。

留下的四人，瞬间感觉周遭安静了很多，连空气都带了清爽。

兰舒和周岚并肩走着，后面跟着王家敏和陆子恒，他们在讨论京都，俩人都报考了京都的学校。

兰舒对周岚一直有一件事愧疚着，压在心头。

从小兰舒就是不好争抢的性格，她也无需争抢。在感情这件事上，是第一次有了卑劣的心思。在周岚对学校给程威捐款的这件事上，能看出她是明事理的。他们一起痛骂过学校的做法不合理，也一起在听到别人说程威不好言论的时候同仇敌忾。

其实，周岚的喜欢，并不一定就比她少。只不过，她占得了两次相遇的巧合。

“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周岚朝那边的赵敏他们看，想他们指了指前面的烧烤摊，看到兰舒状态不好，就问她。

兰舒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迟来的对不起。

周岚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带着释然，“喂，你不会以为我还喜欢程威吧？”

兰舒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

“不喜欢了，他没我想象中那么好。之前我喜欢他，是因为他不爱说话，在学校都是独来独往，这种神秘感就会在无形中增加了他的吸引力。最主要就是长得帅，不止我，很多女生都喜欢。”

“可是，等这些光都被撤下，他自然就失去了魅力，只会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得承认，我对他的喜欢并没有那么纯粹。更何况，现在......”

周岚顿住，看了一眼兰舒，发现她垂着眸在听她的话，并没有问接下来的话，周岚就拐了一个弯，继续说。

“兰舒，你知道吗？每次我看到他特地来给你送东西，或者不管对自己有多抠，可还是会给你买零食，我就觉得之前对他的喜欢很不值。有一次，看见他在商店给你买糖，盒子里应该是没有草莓味的了，在看到别人手里的最后一包时，双倍价钱买了下来。我猜应该是你喜欢吃草莓。还有很多，很多，他对你多好，就让我会觉得之前对他的想象都是虚假的。我喜欢的是，我想象中的他。不说话的，安静的，不合群的。一旦他沾染了尘世间的俗气，就不值得喜欢了。”

“你懂这种感觉吗？我喜欢的，只是我想象中的他，实际我跟他连句话都没说过。所以，当初的愤怒，再到想通，这个过程并不痛苦。相反，我祝福你们。”

“他这人挺可怜的，真的挺可怜的。”

周岚的语气染上一层雾，让兰舒看不清。

“很多人在羡慕他成绩进步那么快的同时，还会庆幸他的家世那么破碎。你看，这个人学习成绩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很穷。我们以后家里可以给我们买房买车，而他呢？要为别人打多少工啊。多数人的本性都是黑色的，就像你上次问陆子恒程威姐姐的事，我们感到无奈，心疼他姐姐，可对程威确实不公平。还有更深，或许你以后会知道。在你知道后，这种心疼就没了，充斥而来的都是恨。”

“兰舒，陪程威走下去这条路会很辛苦，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如果你实在坚持不下去，可以放过自己。”

后面的话太过深奥吗？为什么兰舒听不懂，待还想问什么的时候，赵敏和于嘉聪两人捧着柠檬水过来，火急火燎地，边跑边喊，打乱了她的思绪。

她接过柠檬水，冰凉透心，杯子外面都是水珠。

直到在烧烤摊子上落座，她仍旧在想刚才周岚说的那番话。听不懂，真的听不懂。为什么现在大家，好像都变得不看好她和程威了？

连她爸妈都是。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啊，他们一起考上了南大，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像身边人从来都没说过以后她和程威会怎样，只有一句不含情绪、敷衍的恭喜。

不是她敏感。

而是周遭变得太快，快到她感觉自己在慢慢往下掉。

还有程威呢？

从说去了西庆后，就没再回川城。

一直说有事，一直说忙。

她理解，可是都两个月了。

没关系。

嗯，她理解。

柠檬水喝了一半，满桌的烧烤残签，于嘉聪和陆子恒俩人喝了酒，于嘉聪还上脸，整个人看着晕乎乎的，对着旁边的周敏说几句，遭到对方嫌弃的表情后，又转到陆子恒这边。果然都是喝了酒的，话痨个不停。

赵敏她们在讨论化妆品还有什么美妆博主，兰舒没什么兴趣，就恹恹地低头吃串，刷刷手机。

一条消息弹出来，是程威为数不多的，一天当中的几条消息。

他说他要回来了。

兰舒“腾”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几个字。

“程威回来了！”兰舒兴奋地对桌上的五个人说，“他回来了！”

“赵敏，你们听见了吗？他说明天回来。”

她的话里满是兴奋，语速很快，也不顾其他人的反应，拿着手机到旁边打电话。

“兰舒。”

“程威，你明天回来吗？”

“对。”

“我等你。”

“好。”

他们的话语里多了些陌生。原来长期不见面，真的会生疏。不分享快乐和烦恼，没有情绪同步的时候，越来越远。

“程威说明天回来吗？”陆子恒脸上的醉意消散了些，看兰舒回来问。

“对啊~”兰舒微微笑着答。

陆子恒又问：“南大几号开学啊？”

“9月4号去报道。”

“那还有二十七天。”周岚接话。

“嗯！”兰舒重重点头。

虽有跟朋友分别的忧愁，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期待。

还有明天就可以见到程威了。

座上的人互相对视了几眼，每个人眼底都藏了东西。他们看着现在开心的兰舒，心里郁着。等真相揭开，他们都是帮凶。

“来，吃吃吃，管它明天是什么呢，先吃好喝好，活好当下。”

于嘉聪受不了这氛围，选择打破。他举起手里的韭菜串，转起来甩了两边的人一身油。

“于嘉聪！”

“你死定了！”

“别跑。”

桌上笑声一片，兰舒也跟着笑。

**

时隔两个月再次见到程威，他瘦了很多。

这是兰舒的第一眼感受。

再看，他的眉眼里多了很多东西。譬如看她的时候，总让兰舒觉得下一秒他们就要分开了。

他看起来还是那副不高兴的样子，兰舒猜应该还没有找到肇事者，所以就什么都没问。

“程威，南大的录取通知书里面有一枚校徽，我觉得好好看。”

兰舒捧着手里的酸奶笑着。

程威躲避了她的眼神，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可不许丢，我看网上说以后什么活动啊，要佩戴的。”

“没丢。”

俩人迈出的步伐是同步的。

兰舒会刻意调整自己的步子，跟他一样。女生总是小心思很多。

漫无目的地走着，晚上的夏风习习，拂过她的脸庞。程威一如既往地托住她的后脑勺走。

自从习惯这样之后，她的头上就很少别卡子了。

这边比较偏，人稀少，蚊子绕着兰舒飞。她是招蚊子的体质。

路过一座桥的时候，兰舒突然停下，她不想走了。

拉着程威倚靠在桥梁上。

程威的头微微仰着，兰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是在看那轮明月。

他的头发也不再是寸头，而是简短盖碎，前额还留了刘海。挺长的，遮住他的眉眼。

兰舒觉得他的头发长得好快，两个月就这么长了。

长发和寸头的气质完全不一样，就如现在。月光散落下，给他罩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兰舒问：“你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