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好吗？”他瞥下眼，舔了一下唇角，又说了一遍，“好吗？”
“那你自己想去哪里呢？”兰舒问。
程威垂下头，抄在兜里的手不禁握紧，手心里的包装纸边角刺着他的皮肤，不疼。他被分散这一瞬的注意力。
“跟你一起。”他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有她，只有她。
“如果不是跟着我呢，是哪里？”话里有逼问。
兰舒不想对方是个没有自己想法的人，或者是为了自己而妥协。也不想以后关系不好的时候，对方责怪她。她担不起这个责。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不是为了谁而走，是自己走的路。沈禾说得很对，在前路相交的人，才能一起走得更远。
“你。”他闷闷地吐出这两个字，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兰舒看得心里难受，平和道：“程威，你是个有想法的人对吧？”
程威点头，又摇头。
“你完全可以说出你喜欢的城市，你喜欢的地方，你对南柔了解吗？气候、饮食、人际交往，你都不熟。你知道南柔距离川城有多远吗？这真的是你想去的城市吗？我不喜欢这样的你，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着来。说不定有其他的目标，我想我不后悔，也不想你后悔。”
她这话说地慢，断句依然奇怪，条理却清晰。
“兰舒，你这么纠结干嘛？”程威终于接她的话，上一句语气有些重，察觉到她拧了一下眉，立即话语软下来，“我跟着你，是自愿的。我知道南柔，一直知道的。”
程威不想把自己说得太可怜，譬如我没有家，也不知道去哪，好不容易有一根线能牵着。你就让我跟跟吧，不然无处可去了。
“那我要是不去南柔呢？”
“跟着你。”
“北扶？”
“那就北扶。”
“京都。”
“好。”
兰舒被他气得没话，瞪了他一眼。
程威无奈扯了扯嘴角，“不后悔。”
“程威，你要是说话不算话，就是小狗。”
“嗯。”
“好好学习。”
“好。”
一旦有了目标之后，路就明晰了很多。
兰舒偷偷看了程威的成绩，语文97，数学98，英语100，物理96，化学99。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故意的吧？
96、97、98、99、100。
她不得不怀疑。
三门总分不到300，差不多是个二本的分数。
兰舒做了一个表，上面是她了解到的在后面的高三还有多少次考试。他每次要进步多少名，哪门分数可以快速提高。物理和化学分数这么高，可只算等级。如果这个也算进总分，他这个成绩肯定能甩开一大群人。
真可惜。
南柔985，两所。
211，两所。
一本，两所。
二本，两所。
他们有八个选择，高考志愿正好可以填八个。
985的两所，都是理工科占优势。除了南大的动物医学，其次就是计算机和物理学。211呢，一所航空的，一所理工科，如果985够不上，还有一个选择。一本，一个师范类，一个理工科类，也可以。二本的，一所民办工商类，一所理工科公办，公办的学费会低很多。
兰舒都写在了纸上，对比下来，南柔的大学算多的，在全国都能排得上名。就业呢，互联网发达，有很多大公司总部都在那边。
她将纸小心翼翼叠好，放在本子夹层里。
手机震动，闹铃响着。
下午四点。
兰舒开始收拾书包，往里面装了几本练习册。收拾到桌角，躺有两包草莓味的糖。是程威给她的。一直没舍得吃，其中一包开封了。她从里面拿了两颗，放在书包的侧袋里。
“舒舒，又要出去啊？”沈梅在客厅看书，看到兰舒背着书包出门，随口问道。
“妈，我不回来吃了。”兰舒走到玄关处穿鞋。
沈梅拿下书，看向在阳台上摆弄鱼竿的兰尉，悄悄朝兰舒招手。
兰舒只得脱下穿了一半的鞋子，走过去。
“跟谁啊，悄悄告诉妈妈。”
兰舒颤了下睫，低声回答：“同学。”
“男的。”沈梅很是了解自己的女儿，以前就闷在家里，任谁叫都不爱出去，现在出去这么勤，还准时，想不都不用想。
兰舒点头，只有一下。
沈梅拿起书，就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声警告道：“不许早恋。”
“妈！”兰舒羞得很，她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好了，妈相信你。”沈梅重新翻开书，故意抬高声音，“跟女同学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知不知道，不准超过10点回家，晚饭一定要吃，不要让自己饿肚子。”
兰尉弄好手里的东西，走进客厅，仿佛才听到般，跟着附和：“对，女孩子在外面小心点，不要玩太疯。你上次和赵敏两个人一起在卧室那个疯劲，在家玩玩就好了，外面不要发疯。”
“知道了，爸，我先走了。”
兰舒拽着书包带子，小跑去穿鞋。
“等等！”沈梅又叫住她，“拿两个苹果。”说着，她去厨房拿了个透明方便袋，往里面装了两个苹果，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沈梅给她放进书包里，在门口处，用沙发上听不到的音量，说：“晚上回来别让你爸发现，他最近老和老张钓鱼，有时候很晚才回来，别碰上了。”
“谢谢妈。”兰舒笑着朝她摆手，想了一秒，踮起脚尖，在沈梅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亲完，立即跑了。
这次都不等电梯了，直接打开楼梯门，就往下跑。
沈梅捂着脸颊，立刻转头和兰尉炫耀，“刚女儿亲我了。”
兰尉：“......”
“羡慕吧？”
“羡慕什么，女儿这么大了，本来就不该再亲我。”
“哦，好酸啊。”
“酸？她以后还要嫁人呢，我.....”兰尉顿住，换了个疑问的音调，“嫁人？”
“还这么小，想那么多干嘛？”沈梅拿起一个苹果，咬一大口，还挺甜的。盘子里还要最后一个，她拿起递给兰尉，“很甜，来一个。”
“到了大学就要恋爱了，我跟你不就是大一谈的嘛。不行，我的女儿不能谈那么早，你也就是走了狗屎运，遇上我。外面坏人太多，她思想单纯，会被骗的。得到了大学毕业，才能谈。”
沈梅气愤地把苹果砸他身上，翻去一个白眼，“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兰尉匆匆接住，还沉浸在为女儿担忧未来的思绪里，“大学谈也行，但得谈个适合的。得性格好，成绩好，有教养，善良，家事清清白白。最主要对她好，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不能凶她半句......”
沈梅：“......”
她选择继续看书。
**
兰舒来到程威打工的小吃店，坐在常坐的那个角落里。
她没有去打扰，等他发现。
放下书包，她先看了会儿手机，回赵敏的消息。
【你去找程威，都不找我玩儿？（可怜）】
【找他一起学习的。】
【重色轻友！！！】
【（瘪嘴）】
【哼！不跟你说了，我去找于嘉聪那个家伙，他在陆子恒家里打游戏呢。】
兰舒笑着收起手机，抬眼就看到程威在前面几桌收拾盘子。
在这个可以穿外套的十二月，他穿着黑色的露臂背心，手臂被青筋缠绕，线条明显。随着收盘的动作，上臂鼓起一块，又平下去。黑色的帽子只能让兰舒看到一个侧脸，帽檐压地很低，散发在周遭生人勿进的冷淡感。
后面两桌有一个女生在拍他的照片，兰舒也学着举起手机。
她没关声音。
“咔嚓。”
店里客人不是很多，拍照的声音不大不小，只见周围有人回头朝她看。
程威还是低着头。
兰舒看向手里的照片，拍得有些急，糊了。准备放下那刻，程威朝她看去。
兰舒慌忙收起来，低下头，拉书包拉链的手有些颤抖，好几次都拉不开。
拿出的数学练习题，看了半天，笔都没落下。
心还在“噗噗”跳着，兰舒将手移向自己的心口处。太丢脸了，她想。
视线下出现了一双蓝白相间的球鞋，兰舒将头埋地更低，在填空题处随便写了一个“根号4”。
“根号4，不能开吗？这道题答案是根号三。”程威将一瓶豆奶放在她桌上。
“我写错了。”兰舒慌慌张张解释，这下口齿更加不清了。
“慢慢说，不要着急。”程威声音冷了下来，“再说一遍。”
“我。”
“写。”
“错。”
“了。”
她每说一个字，都停顿好久。
程威没有走，问她：“吃什么？”
“盐酥鸡。”兰舒握笔的手收紧。
“还有呢？”
“面。”
“什么面？”
“蛤蜊......”
“还有？”
“芋泥奶......”
兰舒听见低低的笑声，脸一下子红了，半天，才说完：“冻。”
是她点得多了？
“还有吗？”程威继续问。
“够了。”
“好，你先写作业，我八点结束。”
兰舒以为他走了，刚想偷偷抬头。又见他拿着开瓶器朝她走来，打开豆奶盖子，插进去一根吸管，放在她的书旁边。
互相没有说话。
他放下后，终于走了，去了后厨。
兰舒拿出手机，看向那张糊糊的照片，点开删除键，还是没有按下。她算着时间，快五点了，还有三个小时。她要十点之前回家，那只能跟他一起学习一个小时。
时间真紧。
这样下去不行。
兰舒抬头，环视着店里的环境，冒出一个想法。